“往后拔剑时,要记住这一点。”
“蓁蓁,活下去。”
他最后,只给裴蓁蓁留下一个苍凉的背影。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安危,赔上自己的性命?为什么答应了要保护她,最后却又食言?
为什么又让她只剩自己一个人!
裴蓁蓁在附近的山洞中躲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才鼓起勇气走进村中。
深秋的风吹动她的裙角,呼啸着好像谁悲恸的哭声。
江风池安静地躺在泥地上,他全身都被血色染红,裴蓁蓁数不清他身上有多少刀口。三支长箭钉在他上身,在他周围还躺着十来具胡人的尸体。
四周安静得可怕,被火烧过的茅草屋摇摇欲坠,天边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场瓢泼大雨。
“江风池,你也是个蠢货。”裴蓁蓁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她上前,费力地扶起江风池。
村外槐树下,裴蓁蓁抬眼看着枯败的枝干:“你便暂时在这里睡一觉吧,倘若...倘若我能活着到北边,到时候,再想法子为你寻一处安眠之地。”
裴蓁蓁拔出剑,沉默地在树下挖坑。
长剑并不适合干铁锹的活,不久便卷了刃,裴蓁蓁咬着唇扔开剑,像是和谁赌着气,跪下身用十指将泥土掘开。
就算十指鲜血淋漓,她也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大滴大滴的雨水倏而落下,细密地打在裴蓁蓁身上,没过多久她便全身湿透,连眼睫上也落了水珠。
而顺着脸颊滑落的,也不知是雨还是泪。
直到坑洞已经足以容纳一人,裴蓁蓁终于停下了手。
裴蓁蓁从地上爬起来,衣裙上全是泥水,她踉跄着走到江风池身边,男人睁着眼,浑身冰冷,脸色却好像笑着。
裴蓁蓁颤着手,替他合上双眼。
随后拖着他的身体向槐树下走去,周围逐渐围上一群衣衫粗陋的村民,应该是在江风池与胡人缠斗时逃脱的。
有青年上前一步:“我们来帮你吧...”
裴蓁蓁回过头,声音冷硬:“滚开!”
因为她冰冷的态度,青年僵在原地。
江风池的身体被泥土深深地掩埋,那个爱笑落拓的江湖侠客,从此在这里长眠。
裴蓁蓁捡起剑,沉默地向前走。
蓁蓁,活下去。
她会活下去,不管多艰难,她都要活下去。
看着眼前的江风池,裴蓁蓁勾了勾唇:“不必紧张,若我要害你,何须从沈府救出你的未婚妻。”
江风池将方宁挡在身后,并未放松:“那么小女郎,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裴蓁蓁慢慢解下兜帽,露出精致的面容,她对江风池轻轻笑了笑:“我要你替我北上——”
与此同时,裴府之中,医士小心地涂了药,替郑婉包扎好手上擦伤的伤口。
萧氏几乎是震怒:“瑶台院的侍女,果真是随了那个逆女,胆大包天,竟敢伤了你!”
“阿娘不要生气,”郑婉连忙劝道,“许是,许是无意中推了我一把,阿娘千万不要为了我责怪妹妹!”
“你不必为她开脱,今日能动手推你,来日怕不是要害你性命?!”萧氏怒道,“今日我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将那以下犯上的侍女杖毙!”
“可...妹妹那里...”郑婉脸上满是犹豫。
萧氏拂袖:“这府中尚且轮不到她做主,我才是裴家的主母!”
她说完,领着郑婉,招来一群健妇往瑶台院去。
瑶台院中,负责洒扫的外院侍女急匆匆地跑进门:“白芷姐姐,不好了!夫人领着一群人往咱们这里来了!”
站在白芷身边的繁缕脸色煞白,六神无主地抓住白芷的衣袖:“白芷姐姐,怎么办?”
她匆匆跑回院中,将自己听到的事情尽数告诉白芷,而白芷在听到她被郑婉看见面容时,便知道大事不好。
繁缕是女郎的贴身侍女,以夫人对女郎的态度,恐怕根本不会相信她的话,偏偏这时女郎又不在,那郑婉为了自己的身份不被泄露,一定会对繁缕出手!
白芷遣了小侍女去院外守着,若是看见夫人或郑婉向院中来,就赶紧回来禀报,又使人从侧门出府,去寻女郎,告知她情况,请她尽快回府。
事情也果然如白芷预料一般,萧氏带着郑婉,气势汹汹地往瑶台院来了。
“夫人...夫人她会把我赶出去吗?”繁缕含着眼泪,怯生生地问。
白芷安抚道:“放心,女郎马上就回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她嘴上这么说,眼中却满是忧虑,若是那郑婉足够心狠,只怕繁缕前脚出府,后脚就没了性命。
白芷不敢将繁缕的命寄托在郑婉良心发现上,毕竟裴家嫡长女的身份,意味着权势和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