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裴蓁蓁声音冷硬,她垂下头,径自走进门去,侍女连忙跟上。
瑶台院,满园牡丹含苞待放,娇艳欲滴。这还是半年前知道裴蓁蓁要随父回京后,萧明洲吩咐人特意移植来的。
这一园子牡丹,价值万贯,也可窥见萧明洲对萧裴两家这唯一一个女郎的宠爱。即便裴家门第不如姜家,姜家家主也决心借着娶裴蓁蓁攀上萧明洲这位洛阳城新贵。
“女郎,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天气正好,白芷便拿了帕子在院子里刺绣,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吃惊道。
她连忙放下帕子迎了上去:“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裴蓁蓁看着容貌清丽的侍女,宣武十七年,她还好好活着,她还没有为了护着自己而凋零在最好的年华。
两行清泪从裴蓁蓁眼中落下,白芷彻底慌了神:“女郎,莫不是谁欺负了你?!”
裴蓁蓁伸手抱住她,眼泪无声落下,声音嘶哑:“没事…”
她只是,有些伤心罢了。那一场大祸中,她以为最亲最爱的家人放弃了她,唯有自幼跟随长大的侍女拼尽全力护着她,为此不惜赔上性命。
白芷当然不信她的话,便是当年学骑马摔下来,自家女郎也没哭过,若不是受了大委屈,何至于如此。
白芷是裴家家生子,幼时就被选在裴蓁蓁身边伺候,裴父外放,白芷也随着裴蓁蓁离开洛阳城,主仆俩未曾分离过。
裴蓁蓁的失态也不过那一刻,不过一会儿,她站直身,红着眼对白芷道:“没事。”
白芷压下担心,温柔笑道:“那女郎先去换了衣裳吧。”
在府中就不必穿一身骑装了。
她领着裴蓁蓁回房,立刻便有三个身着青衣的小侍女捧着盛了衣裙的托盘进门。
“女郎想换哪一件?”
裴蓁蓁坐在床沿,漫不经心道:“你选一件便是。”
紫檀木整块雕成的梳妆台颇有古意,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镶满了各色宝石的首饰盒整齐地堆放在一旁,光芒莹莹。
雕花的木窗前放着一张矮桌,未完成的半幅红梅图被端砚压着,下面还有几张素娟,笔架上搁满了大小不一的毛笔。
素雅的白色瓷瓶中被人放了几枝开得正娇艳的海棠,在阳光下舒展枝条,为房中添了几分生机。
镶玉牙床前烟青色的纱帐挽起,上面坠着两颗东珠,裴蓁蓁收回目光,床上是锦被绣衾,帘钩上素白的香囊浮着浅淡药香。
“那便这件吧,”白芷替她做了决定,“萧大人前日送来的烟霞纱,裁出来的衣裳如晚霞云雾,女郎穿上定是极好看的。”
她取下衣裙,立刻有侍女放下纱帐,隔绝了窗外阳光。
裴正下朝归来,阴沉着脸向后宅去,他身后,亲弟裴元追着他的脚步:“大哥,说不准是误会呢!”
“还有什么误会?她当着诸多世家子弟的面,差点没一箭射杀姜家郎君,难不成那么多人都瞎了眼看错了?!”裴正气道。
“这…”裴元努力为裴蓁蓁开脱,“蓁蓁可能就是一时冲动,再说也是那姜屿不对在先,带着他那表妹挑衅…”
裴正挥了挥袖子:“不过是个无甚身份的小女郎,难道还能越过她不成?左不过是个侍妾罢了。世家之中,有几个郎君不纳二色?”
裴元抿了抿唇,他与亡妻便是自幼定亲,青梅竹马长大,即便后来她难产过世,他也未曾再娶,如今身边连侍妾也无。
裴正也想到这一点,叹了口气:“你与弟妹这般,实在是世间少有,只是蓁蓁已经定下与姜家结亲,便不该任性。”
裴元还想说什么,裴正止住他:“你不必再劝,素日里你们将她宠得无法无天,今日再不教训她一二,以后恐怕要闯下大祸!”
说罢,他加快脚步往瑶台院去。
瑶台院中,侍女们见了裴正,纷纷俯身行礼,他没有理会,黑着脸直接进了正厅。
白芷见他这般神色,心内忐忑:“家主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家女郎在何处?”裴正冷声问。
“女郎在小书房,说是想寻两本书瞧瞧。”白芷小心回答。
裴正冷笑一声:“她什么时候肯看书了?怕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装乖卖巧罢了!”
白芷低下头,不敢多言。
裴正坐在主位:“去将她叫来,我要看看她如今是不是想翻天了!”
白芷听得心惊胆战,女郎今日究竟做了什么,叫家主这么大发雷霆。
而裴正话音刚落,裴蓁蓁拿着两本书卷从门外进来,见了他,沉默一瞬道:“父亲。”
裴正见她这一副淡然模样,只觉得怒上心头,做下了这么大的错事,她竟然还一点也不知悔改!
一气之下,裴正抓起身旁的茶具狠狠摔在裴蓁蓁脚边。
清脆的崩碎声响起,碎片四溅,白芷吓得花容失色,裴蓁蓁却站在原地,低头扫了一眼脚边碎瓷片,身形丝毫未动。
“父亲要撒气,尽管去拿自己的东西,摔我的茶具作甚。”裴蓁蓁语气平平,没有惧怕,也没有怒意。
可这句话仿佛火上浇油,裴正整张脸都变成了赤红:“裴子衿!”
白芷脸色苍白,女郎这是怎么了,家主可是她的父亲,这样激怒他,女郎怎么讨得了好?
裴蓁蓁平静地对上裴正的目光:“父亲有何吩咐?”
裴正深吸一口气,总算压下胸口翻涌的怒意:“我问你,今日报考天麓书院,你做了什么?!”
裴蓁蓁眼睫颤动,眸中寒凉:“不过是不想去那书院,中途弃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