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蓁蓁停在一个青年身边,她似笑非笑地开口:“你便是,钱三郎?”
青年低着头,腰深深地弓着:“是…”
他心中狂跳,不知这位虞国夫人为何会识得自己,难道他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夫人耳中?
烟紫的裙摆用银线绣着凤纹,衣料是一匹便值千金的薄纱,腰间环佩上还挂了流苏,钱三郎的视线不敢再向上。
女子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算起来,你我还是旧交。”
钱三郎不明所以,虞国夫人出身河东裴氏,便是在落魄之时,也不是他能结交的才是。
“小人惶恐…不知小人与夫人,何时相识?”
他实在是记不起来自己和虞国夫人何时有了交情。
“十多年前,榆县街口,你的马夫撞死了一个女孩儿。”
“当时你不是说,叫我记得来找你,钱家三郎,叫我千万不能,找错了人。”
“好在本夫人记性不坏,过了这些年,还未曾忘了你。”
钱三郎再也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双腿一软,当即跪在了女子面前。
裴蓁蓁睁开眼,天边已经泛白,钟鼓楼的晨钟声远远传来,宣武十七年的夏天,快要结束了。
王洵翻身下马,朝芳园的侍从对他很是熟悉,立刻殷勤地上前接住他扔过的马鞭。
玄色披风下摆被露水湿润,就连王洵发间也有朝露的气息。
他大步走过花园,卧房之中,桓陵睡得横七竖八,便是开门声也只叫他皱着眉头拉高了被褥盖住脸。
王洵走到床边,不客气地掀开他的被子:“她呢?”
桓陵翻了个身:“什么她啊…大早上的干嘛扰人清梦…”
或许是王洵的目光太冷,终于叫他清醒一点,桓陵打着哈欠坐起身:“七郎啊…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你给我传的信么?”王洵冷声道。
“哦…”桓陵双眼半睁半闭,“不就是昨晚么…那位裴家女郎来寻她表兄,这不是过了宵禁,他们就留在这里住下…”
“所以?”王洵快被他逼得失去耐心。
“那位裴家女郎好像很生气,我总觉得她不对劲,这不就派人一大早给你传个信么。”桓陵又倒了下去。“不用谢,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他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只想多睡会儿。
“她在哪间房中?”
“西厢左数第三间。”桓陵拿被子捂住头。
王洵无奈叹了一声,转身离开。
裴蓁蓁房门外,王洵轻敲三记房门,安静等着。
“谁?”
王洵听出这声音有些沙哑,不由皱了皱眉:“是我。”
“我能不能进来?”
房中的蜡烛已经燃尽,坐了一夜的身体有些发木,裴蓁蓁动了动手指,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你进来吧。”
王洵推开门,对上了裴蓁蓁清冷的目光。
那股冷漠,叫他心中一紧。
“你一夜没睡?”
裴蓁蓁垂眸:“没什么睡意。”
王洵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与她平视。
“你很难过。”王洵握住她的手,明明是夏日,她的指尖却有些发冷。
裴蓁蓁勾起一个漠然的笑:“不过是想起一些叫人不悦的回忆。”
她不过才十三岁,却好像背负着太多沉重的过去,那些情绪,本不该出现在她这样的年纪。
王洵知道,那不是现在的他可以轻易探寻的,他什么也做不了,除了陪着她。
“蓁蓁,我在这里。”王洵轻声道,“我会陪着你。”
“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裴蓁蓁认真地看着他,“我已经不需要了。”
就算是一个人,她也能走下去,一个人,就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抛下。
“那便由我来告诉你,能有人一直陪着你走下去。”王洵温柔地拂过她侧脸。
“王洵,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这样费心?”裴蓁蓁偏了偏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王洵笑了:“你便是我所求。”
裴蓁蓁毫无预兆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