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太子妃徐氏姿态端庄,面上有浅淡笑意。
十数名连夜赶来的臣子被禁军看押在一旁,殿中除了李崇德的哭声,再听不见其他,气氛压抑至极。
“诸公见证,陛下仙逝,便该太子继位,尔等,还不拜见陛下?!”徐氏大喝。
天边破晓,明光驱逐开夜色,紫苏进门之时,便看见裴蓁蓁于窗前赤足而立,房中炭火已近燃毕。
她变了脸色,急急上前扶住裴蓁蓁回到床榻,为她围上锦被:“女郎这是做什么,如今天寒,若是染病怎好。”
摸到她双手,指尖冰凉,紫苏又连忙去拿了小暖炉放在她手中。
裴蓁蓁任她动作,良久,才缓慢抬头,神情漠然地对紫苏道:“自今日起,将我在洛阳城的产业全部变卖,所有人手撤离,前往并州。”
这?!紫苏一向木讷少言,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将情绪表露在脸上,此时却不由得满面惊色。
紫苏善数算,裴蓁蓁的产业都是交在她手中盘账,自然也知道,自两年前起,女郎便在并州也置了不少家业。
并州苦寒,无甚可称道之处,紫苏从不明白女郎为何要这么做,不过她心知自己身份,未曾逾越询问。
但现在,女郎竟要将洛阳的产业都变卖了?!这么做…
“女郎…”紫苏犹豫地看向裴蓁蓁,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裴蓁蓁并没有解释,只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你立刻去办,越快越好。”
“是。”紫苏低头应是,“我去唤白芷姐姐为女郎梳洗。”
萧府,萧明洲走下马车,神情有着明显的倦怠,衣角已干的泥点,昭示昨晚发生过的风雨。
等了一夜的萧云珩见了他,急忙迎了上去:“小叔,宫中…”
萧明洲打断他的话:“陛下仙逝,太子继位。”
萧云珩便什么也明白了,不再多问。
萧明洲深沉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得有些久,叫萧云珩抬起头不明地回望过去。
萧明洲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同他一道向府中去。
“风雨将起,近些日子,便不要出门了。”萧明洲沉声叮嘱。
“是。”
七日之后,太子李崇德继位,封原太子妃徐氏为后,改元昭明。
短短七日,李炎还未来得及下葬,徐氏便迫不及待地要太子登基,朝中重礼法的老臣对此颇有不满。
但李炎已死,太子继位是应有之义,徐氏手中又握有禁军,朝中再多的不满也被压下。
而在李崇德登基当日,徐氏也入太极殿,于御座旁垂帘听政。
朝野沸腾,反对之声不绝于耳。
高高的九重丹陛之上,珠帘后,徐氏微微勾唇,御前侍卫进殿,雪亮刀锋闪过,鲜血四溅。
萧明洲闭上眼。
徐氏还是笑着,唇上口脂鲜红如血,她柔声道:“现在,可还有谁反对?”
从头到尾,李崇德没有说一个字,当看到徐氏命人对朝臣动手时,他满目惶恐,几乎坐不稳身下御座。
李炎一死,徐氏终于撕下温和端庄的假面,露出狰狞的獠牙。
瑶台院,卧房中。
裴蓁蓁将信件扔入面前燃烧的炉火中,跳动的火光照亮了她的眼。
“…今日,皇后封其父为国公,其兄弟为侯,反对的大臣,都被她投入大狱。”紫苏低声禀报。
裴蓁蓁并不意外,徐氏,如今该称徐皇后的那一位,实在是一个很有手段的女子。
足够狠心,足够果决。
不过她和裴蓁蓁注定是敌人,前世,便是她下令召在李炎驾崩当夜进宫的朝臣觐见,痛下杀手。
那时距离李炎薨逝,不过一月。
裴蓁蓁眼神阴霾,她不会给徐氏动手的机会。
“女郎,洛阳城中所有产业已经变卖,不过因为时间仓促,折了些价。这两日大部分人手已经前往并州,还有部分不方便立刻离开,会在之后慢慢转移。”紫苏又道。
裴蓁蓁嗯了一声:“去准备出城的车马,三日后我会带人离开洛阳。”
“三日后?”紫苏没想到裴蓁蓁真要离开洛阳,她皱着眉,“那家主和郎君们…”
难道不必告知他们?
裴蓁蓁瞥来淡淡的一眼,紫苏咽下了剩下的话。
看了一眼窗外寥落的院景,裴蓁蓁补充了一句:“遣人去问过锦绣娘子,可否愿意随我们离开。”
紫苏点头,房中随之陷入了一片沉默,只听得炉火静静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