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后心情不佳,徐骋为了讨好自己这位大权在握的姐姐,不知从何处寻来所谓祥瑞,通体雪白的麋鹿浑身没有一根杂毛,徐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献上。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片阿谀奉承之词,不外乎就是夸赞徐后英明,合该是天下之主。
这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实在无人能及,徐后却是高兴得紧,当场又给自己的兄弟赏下无数金银。
裴清行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荒唐可笑。
不久,也不知是谁给徐后出了主意,言道如今有许多隐居山林的名士,天下百废待兴,正需他们出力,娘娘不如派人寻访,让他们入朝为官,如此,也可彰显娘娘胸襟,正是娘娘的仁德,才叫这些名士愿意出山。
名士之所以称为名士,多少都是有些脾气的,面对徐后派出的寻访之人,大都闭门不见,便是肯见了,也没有谁愿意入朝。
一个两个还罢,当徐后发现寻访数月,上百人中竟无一人肯入朝为她效力,不由勃然大怒。
“既然他们这么有骨气,本宫成全他们。”九重丹陛之上,徐后的双眼幽深如寒潭。这几年来,她的威势越发重了。
寻访官再次上门,不过这次,他手中带着一枚官印和一杯毒酒。
要么入朝为官,要么死。
这便是她给这些人的选择。
但能称为名士的人,都不缺赴死的勇气。
徐后的官印,一颗也没有少。
那么多条性命,并没有叫她后悔自己的决定,反而派出更多的人,去往各方,逼那些在野之人入朝。
徐后似乎要杀了所有胆敢违逆她意之人,她要世间再无人敢违抗她。
早朝之上,裴清行微微垂着头,再抬起,眸光坚定,就在他要出列上奏之时,有人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袖。
裴清行皱着眉转头,对上裴清知明澈的眼神,裴清知对他缓缓摇了摇头。
下朝之后,兄弟两人走出太极殿,裴清行冷声问:“三郎,你为何阻我。”
不错,裴清行今日,便是要上奏请徐后停止寻访之事。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以死相谏,或许迫于舆论,能让徐后退一步。
寻访官去了兰陵,裴清行的老师,萧家那位大儒恐怕也逃不过此劫。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裴清行想,倘若他一条命能换得一个安宁,也是值得的。
“大哥,我知道你心中所想。”裴清知答道,眉目间那抹忧愁挥之不去,“但无谓的牺牲,实在不必。”
裴清行不解:“三郎,此言何意?”
“大哥,会解决的,这件事,马上就会解决。”裴清知只是这样说。
裴清行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直到次日——
裴清知的老师元微公乘牛车至大明宫外,内侍领着粗布草鞋的他穿过朱红的宫墙,到了太极殿前。
当着众臣的面,他缓缓步入殿中,脊背挺得笔直。
上首,徐后勾起满意的微笑,名满天下的元微公都向她低了头,这如何不叫她觉得快意。
可是元微公抬起头,面对这一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眼神平淡。
他拿出官印,狠狠砸在了地面。
这一声脆响,叫徐后猛地睁大眼,一时反应不能,她没想到元微公有这样的胆子。
元微公的脊背还是那么笔直,他拢着袖子,穿着一身乡间老农的衣物,但没人会将他当做一个乡间老农。
“娘娘若不想做那商纣,便停手吧。”元微公语气平淡,“人心可用,人心可畏,还请皇后,敬畏人心。”
还不等徐后开口叱骂,他向着雕着赤金祥龙的殿柱撞去,血溅当场。
他今日来,便没有抱着离开的想法,想阻止徐后,唯有死谏。
裴清知深深地闭上眼,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元微公早已知会过自己这个唯一留在身边的弟子。
太极殿中所有朝臣忽然齐齐跪下,便有徐后的心腹,也不敢于此时坚持。
“请皇后,收回寻访之命!”所有声音汇到一处,声势惊人,徐后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她知道,自己这一局,输了。
并州,王洵正在下棋。
不过他对面并没有人,王洵的棋艺实在少有人及,如今身边竟找不出一人愿意与他对弈,谁也不喜欢永远赢不了的滋味儿。
左手执白,右手执黑,王洵自己一人倒也能自娱自乐。
“灶上温了汤,用了饭之后将汤喝了。”繁缕为裴蓁蓁系上披风,她正是一身要出门的打扮。
王洵笑着应了,裴蓁蓁却还不放心:“我过两日便归,你别下棋下得又忘了时辰,等我明儿回来,若叫我知道你又废寝忘食,便将你宝贝的棋盘都扔去了火堆!”
王洵告饶:“夫人说得是,我必不敢忘的,你且放心便是。”
繁缕想,女郎和王七郎君,除了还没成亲,未曾睡在一处,旁的便和夫妻没有两样了。
运筹帷幄,并州上下人人敬仰,仿佛无所不能的王七郎君,也只在女郎面前像个寻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