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见你

第5节(2 / 2)

一瞬间,心跳激烈到令耳根充血。安娜终于懂了,为什么她的母亲宁愿冒着被抛弃的风险,也要去追逐真正的爱情。

因为像她们这样的人,根本无法克制对另一个世界的向往。

对她而言,l先生就是她的另一个世界。

说完那句话,l先生似乎转身准备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她忽然意识到,这一次必须主动,如果再不主动,可能就真的没有机会和他说上话了。

顿时,她像大力士一般,抱着二十斤的硬壳书,轻盈而敏捷地跑向他:“monsieur(先生)!”她小小地炫耀了一下带着美国口音的法语,“如果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你吗?”

他侧过头,看着她。

餐厅的色调是大红色、金黄色和墨绿色,地上铺着绛红色的地毯,连水晶杯里的餐巾都散发出过于奢侈的气息。眼前的少女却像脱胎于炽夏阳光的精灵般,蜜黄色的肌肤泛着运动后的潮红,鼻尖泌出晶莹的汗珠,鲜红丰满的上嘴唇微微撅起。她的眼神纯洁无邪,神态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妖媚,让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他和肖恩相处的时间不多,却依然拥有父亲的直觉——肖恩对这个少女有好感。他不希望肖恩和她在一起,倒不是因为嫌弃她服务生的身份,而是肖恩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作为肖恩的父亲,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儿子会是一个多么混账的男朋友,他酗酒、打架、飙车、服用致幻药物、跟嬉皮士一起聚会游.行,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让三个女孩去做了流产手术。跟这种人在一起,无异于半只脚踏进地狱。

他不想多管闲事,但实在不忍看见如此美丽的少女,成为流产手术台的下一位人选。

“可以。”他顿了一下,说道,“但我有一个要求。”

得到l先生同意的一瞬间,安娜险些雀跃得跳起来,深深吸气,才维持住文静的表象:“什么要求?”

“不要接受刚才那个男孩的邀约,”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注意,是任何邀约。”

“没问题,没问题。”她想都不想地答应下来,抱着二十斤的硬壳书,有些羞涩地扭来扭去,“谢谢你呀……能得到你的指点,我真的太开心了!”

l先生用左手的食指轻擦了一下鼻子,无奈地笑了:“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但我不能保证,我会一直出现在这家餐厅。而且,对于女士礼仪,我懂得并不多。你不用那么开心。”

要不是他们还没有那么熟,她简直想尖叫一声,搂住他的脖子,扑到他的身上,重重地亲一下他的脸颊。

他根本不明白她的心情,哪怕这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这家餐厅,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她也开心极了。

他是她的另一个世界。她从未奢求去那个世界看看,哪怕他亲自将钥匙递到她的手上,她也不敢去。

但是,能被他馈赠钥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雀跃不已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肖恩:小美女,我可以泡你吗?

安娜(冷静地):我想泡你爸。

肖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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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安娜野心勃勃,打算在一周内读完这些书。

下班后,她吭哧吭哧地把这些书搬回了家,然后跑到百货商场,买了两瓶柠檬汽水,一套棉布睡衣,还配了一副度数极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近视眼镜,为晚上的读书行动做准备。

回到家后,她先是虔诚地洗了个热水澡,接着戴上新配的眼镜,穿上新买的睡衣,撬开汽水的瓶盖,倒在玻璃杯里,切下一片黄绿色的柠檬,精致地插在杯口边沿。

做完这一切,她将硬壳书摊开放在膝盖上,全神贯注地看向第一页,谁知,只看了两分钟,就看不下去了。

安娜怀疑自己买到假书了,不然为什么上面的内容都这么可笑?

比如上面说,女士品茶时,必须用双臂夹紧双肋,不得留一丝一毫的缝隙;端起茶杯时,必须用两只手,一只手握住杯耳,另一只手托住杯底,握住杯耳那只手的中指指尖必须抵住杯壁底端……再比如,用餐巾擦拭嘴唇时,必须使用餐巾的内侧,若是涂了唇膏或口红,品茶或饮酒时,每次都必须喝同一个位置,甚至连搅拌咖啡时,都不能随心所欲地搅拌,必须上下来回搅拌,并且金属勺子不得碰到杯壁发出声音……1

最让安娜迷惑的是,书上说,每次喝完茶放下茶杯时,杯耳都必须朝向同一个方向……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杯子不是喝水的容器吗?为什么要这么庄重甚至庄严地对待它?

她挠了挠后脑勺,放下书,站起来巡视了一下家里的杯子。她是个不爱收拾的姑娘,杯子们都东倒西歪地挤在壁橱里,样子看上去颇狼狈。她拿出一个珐琅杯,仰头对着壁灯认真观察了片刻,得出一个结论:那本书在放屁。

得到这个结论后,安娜心安理得地合上书,咬着汽水的吸管,仰躺在沙发上。

十秒钟后,她又猛地坐了起来,重新拿起那本书,仔仔细细地研究它的外壳。封面是由斜纹布和硬纸板制成,书名流转着烫金工艺的特殊光芒,这绝不可能是一本假书,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她不适合过l先生那种生活。

换句话说,她不适合l先生。

想到这里,她浑身的血液都像被冰镇了一般,一颗心沉甸甸地坠入了胃里。安娜咬着吸管,难受地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她一会儿想要放弃喜欢l先生,一会儿又在心里劝自己坚持下去。最后,她苦巴巴地坐了起来,继续阅读那本荒谬的皇家礼仪。

就这样,挂钟的指针指向了十一点。安娜正要去洗漱一下睡觉,突然,敲门声响了起来。

她住在治安最差最乱的一条街,半夜敲门不算什么稀奇事。安娜眯了眯眼,轻车熟路地拎起一根棒球棍,走到门口,恶声恶气地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开门。我是梅森太太的人。”

透过猫眼往外看,一个女人正站在门前吞云吐雾。她烫着蓬松的羊毛卷,眼影很重,涂着肉粉色的口红。安娜不相信外面只有她一个人,警惕地问道:“找我什么事?说了我再给你开门。”

女人不耐烦地吸了一口烟,工厂烟囱似的,用鼻孔袅袅喷出两道烟雾:“年纪不大,心眼挺多。算了,这么说话也行。梅森太太让我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安娜知道,欠条在梅森太太那里,就算她没有傍上那个有钱男人,依然要还梅森太太165美元。她的心智是世故的,却抱着一种小女孩式的天真心态,试图装傻蒙混过去:“我都没跟那个男人说上话,哪有钱给她啊?”

女人咬着香烟,含糊地说:“什么男人不男人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亲爱的,一个星期前,你找梅森太太借了1980美元,分12个月还完,每个月还165美元,明天就是这个月的还款日,梅森太太让我来通知你,记得还钱,不要拖欠。不然,我们可能会采取一些极端的方式要账,比如,到你工作的那家餐厅去,告诉其他客人,你是个欠钱的小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