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又想起对方的儿女说不定已经横遭不幸,干脆闭口不言。
城主笑了笑,“仙君想什么呢,他们如今怎样我不清楚,但当年都活得好好的,那是我头一回有自己的孩子,自然将他们视如珍宝藏了起来,而且同你一样,虽然生下来是蛇蛋,孵出的却是人族婴儿,任那老不死天天骂我是不下蛋的母鸡,嫁进他们谢家数年竟没产下一儿半女,我也没告诉她。”
“然而百密一疏,有一日给他们喂食时,终于被她发现了,她说我与人通奸——因为谢际已经有一年多未曾归家,我的孩子们看上去又极小,老虔婆拿了把刀要砍死他们,我实在忍不得,就直接将她杀死在院子里,没吃几口,我就发现凡人和修士截然不同,吃她与吃掉一只老鼠并无两样。”
苏旭:“你夫家姓谢?”
她心中冒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猜测。
城主摆了摆手,“你若想知道,我名唤媱姬,他们家姓什么已经与我无关了。”
接下来的故事就更加狗血了。
那名为谢际的修士回到家中,正望见媱姬站在一地血泊里,母亲的尸体业已残缺不全。
他悲恸不已地离开,甚至没有进屋看到炕上的儿子。
“谢际向来敬爱他母亲,”媱姬有些讽刺地道:“我那时修为尚浅,天资又差,他只修行了几年,若是认真起来,我都快要打他不过,更别提其他的修士了,我觉得不妙,带着儿子们跑路了,并寻了一户多年无子的富人,将他们放到那家院中。”
果不其然,几个时辰后,她就遇到了前来追杀的乐水宫修士,然后惨败在他们手中。
“我虽被腰斩,然而并未死透,跌下悬崖后顺水漂流,莫名其妙地向西而去,中间我又看到了另一具浮尸,我太饿了,用仅剩的力气将那人吃了。”
谁想再次睁眼,她漂到了雍州境内,被冲到了岸上,蛇皮蜕了满地,且痛苦不堪地在血泊中打滚,又过了几个时辰,不断昏睡和痛醒之间——
她生出了爪子。
那些伤都彻底复原了。
“有道是虺百代为蛟,又百代而化龙。”
苏旭低声道,“你得道了。”
“后来我途径白沙城,那城主想将我抢入府中,我就将他连同他的走狗们吃了个干净,自己当了城主。”
他倒也没忘记人们津津乐道的那部分,关于那些姿色不凡的男宠,都是远近修为有成的蛇妖。
“再后来——魔族爬出了埋骨之渊,所有人都死了,我醒来时已经变成如今的模样。”
青年微微侧首,他脸上隐隐绽出藤蔓般的雪色刺青,映着额上白玉般的犄角,浑然不似妖魔,倒像是画中仙人。
天台上风雪呼啸,远方的废墟昏暗且模糊。
他整个人好似焕发着光泽。
这一刻苏旭十分确定,对方的境界在她之上。
这已经不是一种幻化之术了,他的肉身形态真正变了。
当然,境界差距对于其他修士而言是致命的,对于一个曾经火烧古魔附身之人的半妖来说,什么也不是。
“自古以来,但凡大妖,莫不能融合阴阳之力。”
媱姬微微一笑,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仙君见我女身男身,并非是幻象,两者都是我罢了。”
他随手脱去了那一层单薄的雪纱外衣,露出矫健精壮的赤|裸上身,手臂冒出层层银白鳞片,细密整齐,一条条淡蓝泛光的纹路蜿蜒缠绕,美丽得目眩神迷。
苏旭情不自禁地伸手抚过他的小臂,“蛇化神龙,城主已然达成所愿,称王争霸也未尝不可,大荒也该有你一席之地。”
可惜,他可能已经变成魔族了。
她犹豫了一下,没将这话说出来。
变成魔族是一件糟糕的事么?
苏旭其实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人们每每提到魔族,就认为他们丑陋且疯狂,当然最重要的是第二点,毕竟有灵力就能改变外表。
玄火教徒做梦都想变成魔族,哪怕代价是让他们永远失去自我,变成被本能支配的怪物。
然而媱姬根本没有到那一步,他或者她很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记得过去的一切。
“你依然是你么,阁下?”
她抬起头仰望着面前高大的青年。
后者眼中首次显现出几分茫然。
他反握住红裙少女的手指,“仙君问的真好,我自长眠中醒来,常常会忆起过去的事,然而却有些本不该有的经历夹杂其中,譬如我从未进入埋骨之渊,也不该知晓那地方具体在何处,然而我却可以描述里面的场景,并且十分清晰地感知到它的位置。”
媱姬这么说着,抬起另一只手遥遥指向前方,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重重雪幕,望到白沙城的数十里之外。
“我和那形似黑雾的魔族同归于尽了,我说不清是它吞噬了我,亦或是我毁掉了它——”
他叹道:“仙君啊,若你想杀我,此刻便是时机了,我心愿了却不会反抗,死在你手中,总比来日成为神志不清的怪物要好——”
“我不要杀你。”
苏旭斩钉截铁地道。
媱姬愣了一下,旋又微笑起来,将她的手拉至胸口,“仙君年纪尚小,若是愿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