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清楚的知道事情为何会演变到如今这个模样。
她不是没有提醒过,劝诫过, 可父亲是怎么说的?
“怕什么,我们沈家就是明着要一个妃子, 皇上也不敢说什么!”
这一刻,皇后清晰地认知到沈家丢了原本的谨慎心, 手握兵权,掐着帝王咽喉更让他们失去了对皇权的敬畏。
而一切家族的没落开端,便是狂妄自大。
然后,看看说这话的沈嵩在哪儿了呢?
她闭着眼睛忽然冷冷一笑。
按着太阳穴的沈美人手上便是一顿,心下惶恐,小心地问:“娘娘,可是臣妾手法不妥?”
皇后回过神,轻叹:“没有,很舒服。停一下吧,你也累了,坐。”
沈美人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不累,娘娘看得上臣妾这点手法,是臣妾的荣幸。若不是有娘娘关照,臣妾在宫中的日子哪儿有那么舒心。”
皇后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心里微微带了些涩然,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姑娘,只是因为燕帝的喜好就被家族送进宫来争宠,今后的一生就得困在这片宫殿里。
一朝一代,太后之尊只有这么一个,更多的都在那偏于一角的万安宫,众人拥挤而居,有的年纪不过才二十出头,便已经生了华发。
“作为沈家的姑娘,难为你了。”皇后道。
沈美人捏着帕子的手小小地绞了绞,眼底都没让流露出难过来,她歉意地说:“不为难,家族养育我,有需要自是义不容辞。可是臣妾没用,无论怎么努力都没让皇上喜欢我更多一点,不像周婕妤甚至能够随意出入明正殿。否则这次的事,臣妾也能说得上话,为皇后娘娘分忧了。”
皇后听着目光温和而欣慰,她说:“你有这份心足够了,只是圣宠这东西,岂是努力就能有的?周婕妤如今风头正盛,本宫行事有错,你避着一些也好。”
“娘娘,这后宫岂不是周氏的天下了?大夫人昨日还进宫来,还想让娘娘尽快想法子,我们该怎么办呢?”
皇后之母早逝,如今的大夫人是沈嵩后头娶的继室,进宫来也是为了传达武宁侯的意思。
无非争宠而已。
小周氏周敏儿独宠后宫,又有贵妃扶持,生下皇长子的可能性很大。
虽说这么多年来,后宫无人生育,可早些时候周贵妃的确有孕过,也不排斥周氏女孩的体质便是易孕。
如今谁生下皇子,就能拥有步入慈寿宫的机会。
“这岂能说争就争,拿什么去争呢?”美貌在宫中真的不算什么,若无特殊,怎么从周婕妤那里将皇帝抢过来?
正在此时,皇后身边的宫女绿云进来禀告道:“皇后娘娘,一位浣衣局的宫女请求见您。”
“浣衣局的宫女?”沈美人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皇后也觉得纳闷,疑惑地望着自己的贴身宫女,仿佛在问:区区一个浣衣局的宫女怎会来坤宁宫,居然还会呈报上来。
绿云于是凑到她的身边轻声说了几句。
皇后的脸上顿时露出惊诧来:“原来是她。”
“娘娘见吗?”绿云问。
皇后思忖了片刻道:“让她进来吧。”
沈美人惊疑的目光望着一路跟着绿云进来,虽低眉顺眼,然周身透露着一股沉静安定气质的宫女。
“奴婢施愉拜见皇后娘娘。”那双被皂角井水浸泡许多,粗糙起皮的手交叠地搁在头顶地面上,施愉对着皇宫恭敬地跪地行礼。
皇后见到施愉的那一刻神情顿时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位温柔典雅,却又才气灵动的施家小姐。
那时候的施愉,可以说是京城男子,甚至是皇族子弟心仪的妻子人选。
娶妻当娶施家女,不是一句空话。
只是后来,太子谋反,牵连施太傅,施家的娇花跟着凋零,如今又有谁还能想起她来。
再看面前的女子,意气风发早已如往日云烟,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底层女子才有的辛劳痕迹,显示她的生活困苦艰难。
“原来你还在啊。”皇后颇为怀念地说。
“是,多谢皇后娘娘宽容恩典,奴婢才有机会活着离开皇宫。”虽然卑微,可施愉却没有诚惶诚恐的瑟缩模样,她温柔地笑着。命运虽不公,然而她眼中却没有怨怼,一双眸子依旧清澈似水,温和宽容,宛如依旧的大家闺秀。
然而皇后听此却一怔:“离开?”
“奴婢本是罪籍,幸得当年皇后娘娘千秋,大赦了后宫,奴婢也在此列。如今年纪到了,便可出宫去。”施愉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充满了希望,那是对未来的希望。
而这希望犹如夺目的阳光忽然刺痛了皇后的眼睛。
她早就忘了那大赦的是哪一年,可不过是随口一语,却再一次改变了施愉一生的命运。
宫里的女人哪怕尊贵如皇后,穷极一生也没有办法离开皇宫这座囚笼,可是施愉可以,一个罪臣之后居然可以。
皇后心里难以抑制地产生的妒忌,犹如嗜血的藤蔓不断攀升,然后抓住了她的心脏。
她抑制着酸楚,故作轻松道:“这么说来,本宫还是你的恩人。”
施愉点了点头,再次跪下来:“奴婢在离宫之前,便想拜谢娘娘,多谢娘娘恩典!皇后娘娘大恩大德,施愉铭记于心,若有机会,必竭力相报。”
“竭力相报?”
施愉没有抬头,却掷地有声地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