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昆挑了挑眉,浅笑道“小师侄,你来做什么?”
穆雪站在彩光中,在自己的门楼护持下,盯着徐昆不说话。
“你想阻止我去往人间?”徐昆笑了,“蝼蚁一般的小家伙,这般不自量力吗?”
“即便是蝼蚁,也有活着的权利。蝼蚁一样也有悲喜和苦痛,也是怀着希望和梦境努力生活的生命。你没有权利那样随意地剥夺他人的生命”穆雪看着徐昆,慢慢地开口说道,“你自觉自己俯视世界万物,又岂不知道再更高的界面,也有人视你为蝼蚁?”
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从她的彩门在此地出现和黑门对峙之后,这里的世界和浮罔城之间的连接明显地慢了下来。
只要她多拖延一些时间,浮罔城的所有祭坛都被清理,或许即便是天魔也无法直接降临到那个世界。
徐昆坐在门楼着话“真是愚昧又无知的人类。人类个体那些所谓的情感,对我来说根本毫无意义。我身为天魔,不过是履行天道所赋予的使命而已。至于我脚下,一两只蝼蚁是痛苦还是悲伤,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曾经也是一个名叫徐昆的人类。”穆雪从怀中取出一枚符玉,举在徐昆眼前。那枚风吹日晒了三百年的符玉上徐昆两个字被交错的线条划去,
“你也曾在一间密闭的屋子内,彷徨痛苦,犹豫挣扎过。你也曾和师门同伴体会过欢笑和快乐。那些不可分割,在你身上发生过的经历,才构成了如今我眼前的这个生物。即便你如今忘记了,你也不该否认生而为人的情感价值。”
徐昆闭住了嘴,目光落在那枚符玉上,凝望了许久。“你还年幼,被局限住了视野,建立在愚昧的视野之上才会有这样的所思所想。”他随后冲穆雪挥挥手,“你退下吧,这一次我不伤你便是,你也不要想着阻拦我。”
穆雪缓缓抽出了自己的忘川剑,和梦中不同,此刻的剑身寒如秋水,面对强大的敌人,依旧战意澎湃。
徐昆便抬起了手,浓郁的黑烟从四面滚起,向着穆雪扑去。
对于徐昆来说,这是一场索然无味的战斗,他只不过轻轻动了动手指,眼前那个弱小的彩门继承人早已经浑身是血。
如果没有彩门的光护着她,她大概早被自己碾成灰烬了。
但不论倒下去得多凄惨,她总能撑着那柄该死的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明明已经浑身像一个血人一般,站都站不直了,但终究还是扶着属于她的那道五彩斑斓的门,固执地慢慢起身。
有了她和这道彩玉门楼挡在眼前,自己便无法降临到人间的世界。
“放弃吧,何必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葬送了自己。”
“你为什么会在发抖,其实你很害怕吧?没有人会不畏惧死亡。”
“或许你仗着自己那一点小秘密,觉得可以不惧生死?难道你就不为刚刚和你结合的那位伴侣想想吗?难道你忍心让他再等上百年?”
穆雪慢慢站起身来,红色的血液从头顶顺着脸颊流下,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仿佛回到百年前,被天雷劈死的那一刻,心有不甘,拼尽全力,到了最后只是盲目地咬着牙,一遍又一遍顶着巨大的痛苦站起来。
“我……不是为了任何人。”穆雪以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我为的是自己的道心。”
“我喜欢那个城市,和那里面所有好和不好的人。”
“既然我肩上担了这份责任,就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城杀人。”
“他那么可爱,我当然舍不得他。但我和他心意相通,他一定能明白我的所思所想。不论如何,我和他都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
“我们永不孤独,不像你这样,置身黑暗,永生和欲望的妖魔为伴。”
浓稠的血液糊住了眼睛,眼前的世界混沌一片,穆雪几乎已经看不清了。通往浮罔城的连接闭合了没有,她不知道。徐昆是不是被她激怒了,她也不清楚。
直到一个坚实的怀抱接住了她。
“你竟敢把她伤成这样!我誓要你百倍偿还!”
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这可是我们最小的师妹,你敢把小雪伤成这样。不管你是谁,我们都必定和你没完。”
还有许多吵吵嚷嚷的声音这样喊道。
穆雪勉强举起手臂,擦掉了眼前的血污,在她的视线里,只看见了一圈坚定的后背,把她围在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那些特意被她远远支走的师兄师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面对着强大到无法抵御的敌人,他们用自己的背后围护住自己。
穆雪被抱在一个熟悉而温热的怀里,觉得自己浑身都疼。
对面是强大无敌的存在,自己这边不过是脆弱如蝼蚁一般的生命。但她的心突然就变得前所未有的安定了。
她透过那些负了伤,却依旧坚定挡在自己面前的肩膀看去,看到了徐昆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的面庞。仿佛从那张面容上,看见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
也不知是为什么,或许因为所有的祭坛都已被清除,无法再连接上现世,那扇黑色的门楼终于从眼前消失了。
“天哪,这就是天魔,也太恐怖了。”受伤不轻的丁兰兰瘫倒在了地面上,“为什么我们要和这样强大的魔神战斗啊。”
“都说了,叫你们走远一些,跑回来干什么。”穆雪躺在岑千山的怀里,看着浮罔城那灯光交错的夜空。
小徒弟生气了,别过脸去一直都不看自己。快想想怎么哄回来。
“我走着走着,就感觉不对劲。”林尹说道,“总觉得你刚刚的口气和你小时候使坏的时候特别像,急忙跑回来看看。果然被我猜对了。”
穆雪“师姐,你别逗我笑了,我伤口好疼啊”
“好歹你也是小师妹,我们做师兄师姐的,怎么也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这不是我们逍遥宗的风格。”
年叔的医馆里,一个又一个的重伤员,被愤怒的年叔包成了粽子。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见到天魔不赶快跑,还上杆子去挑衅。”年叔一边忙碌,一边骂骂咧咧,“我之前就该直接挖坑把你们埋了,倒也不用这样反复浪费药材。”
穆雪浑身绑着绷带,也不生气,躺在那里还笑,“您多说几句。明天就要回去了,以后想再听年叔念叨一耳朵,也不容易了。”
年叔的手顿了一下,冷哼一声,“趁早回你们师父那里去,省得我担着责任,天天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