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涓涓的水声停止之后,一只纤纤玉手推着一盏兔毫探出纱帐。此手白皙柔荑,精工巧琢一般,竟然不输给青狐舫主。
经此手推盏,就算只是一盏清水,恐怕也会沾染到几分清香。
几盏茶后,楼下刚刚那位白衣书生一曲终于奏罢,在小雷听来,这一曲到也悦耳,但林巧音扔在继续侍茶,不为所动。
“他奏的不好么?”小雷知道这第一关的规矩,既然林巧音没有与其对奏,说明这第一道门槛就没有过去。
“好,但不够好。虽鸣鸣快耳,但不能撩人心弦。”林巧音说着,将空盏取回,蓄满之后又重新推出。
“那如何才算够好呢?”小雷确实不谙音律,但又有几分好奇这通关的标准。
“若少堂主不嫌,巧音愿为少堂主独奏一曲。”林巧音在认可了小雷之后,便也不扭捏。
“还请林小姐赐教。”小雷点了下头,并摊出手。
林巧音又一个手势,让玲珑代替自己侍茶,而她则走到屋中的琴台前,缓缓座下,扬开衣袖,将玉指缓落在琴上。
玉指轻扬,寥寥几弦,小雷倚在圈椅中闭眼聆听,忽觉眼前有一团薄雾被拨开,自己好似泛舟在烟波之上,烟波外似有寒山傲耸,又似有人家烟火,江雁过境,芦苇萧萧。
萧索间,琴声微扬变得明快舒畅,似一江春水勃勃浩浩。随着琴音的转变,似忽有一阵春风袭来,把这江波上的轻烟一扫而空。这时小雷才发现,自己正泛舟在重峦叠峰的九曲之上,山水相绕,鹭鸣猿啼。山水之中令人痴醉,而每绕过一座山,景色又都各不相同,或奇或险,或通幽或空明,或霞光浮或飞瀑洒,或翠竹垂杨或渔灯老寨。
小雷贪享着这一曲曲的美景,当他正期待第九曲会是怎样的景色时,曲音开始低沉,似有暮雪随风片片落下。当转过这第九曲时,寒江之上已是暮雪纷纷,天色渐暗,但两岸冲天的火光又将夜空重新照亮。那是从远处蔓延而来的战火,战火中夹杂着吼叫,夹杂着哭喊也夹杂着狂笑。这场战斗不久便分出了胜负,兵败城破的一方或降或逃,但那漫天的火矢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而投降的下场也只能任由凌辱。火光中一副山河破碎的情景使小雷感到震撼,但他始终是个立于扁舟上的看客,尽管内心如何激荡,也只能继续随江而流。
曲调慢慢的又清平了下来,那叶扁舟慢慢的靠在了岸边上。小雷抬首望着那战火的方向,在风雪中,战火终于熄灭,大战过后不论是江山还是人心都是一副残败的景象,可慢慢的,人们重拾信心,重新建立起家园,重新忘掉悲伤又重新恢复了那山水明媚的景象。小雷的内心与这岸边的景色一样经历了跌宕起伏,世间事不尽,悠悠,江水依旧流。
曲毕,小雷缓缓的睁开眼,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耳边余有不知是曲声还是江水声在萦绕着。他十分确信,刚才弹奏这一曲的林巧音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俗女子,但她的琴音竟然可以把自己带入到那样的一个情景之中,实在惊叹。
“这琴,我现在学,还来得及吗?”听完一曲之后,小雷沉默了许久,再次张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夸赞,但却胜过了所有的夸赞。
“少堂主您说笑了,像您这样的修道之人不是有句话,叫做得道不分早晚么。奏琴当然也是如此,巧音技艺浅薄,若少堂主不嫌,巧音愿与少堂主交流一二。”林巧音起身,说完话,又回坐到茶台前。
“那以后就请林小姐多多指教了。”小雷本想在这烟柳是非之地,做一个清静修道之人,可没想到初登雨花楼便被林巧音的琴声所折服,这也是他第一次会想去研习一件修炼之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