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肉

第106节(1 / 2)

瘦了,瘦了好多,衬衣的肩头都凸了起来,深秋的夜风吹来,白衬衣晃晃的;老房子冷,男人从来意气风发,忽然的单薄在她心底不由得就腻了一下,想着张开手臂抱他,抱紧,会不会受不了……

眼前的女孩,和他梦里没有区别,目光直看过来,没什么情绪,唯一不同的,是在梦里,她腮边没有这一颗泪。

张星野不知道这情形他是该马上解释还是先道歉?其实,都无所谓了,他根本……张不开口。来之前,就知道走出这一步就没有退路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得面对她,更没想到,他以为认输的心在看到这张冷冰冰的小脸那一瞬间就后悔了。

多聪明的女孩,直接到刻薄,从不会给人留遐想的余地。只是,他们这种夹缝里的关系,让她曾经的打算在他无休止的承诺、反悔和纠缠下变得迟迟不能结果。这一次,他也以为他能忍得住,可是深夜一个信息就把自己的颓丧都给她传了过去,此刻面对,还能再说什么?

“我还没睡呢,你呢?”

她轻声说了一句,回复了他的短信。男人还是僵着,看着她。季萱感觉得到他没有下文了,于是自己走进房中。

不记得上一次进这间屋是什么时候,此刻看着,布置得跟老爸的书房挺像的。不,除了最近两年才换的那把躺椅,其他……一模一样。宽大的书桌,笨重的书柜,还有一部同样不知道什么年代的留声机,古老的雕花木头窗上挂着褪了色的蓝色布窗帘。

环顾四周,这种陌生到落灰又熟悉到排斥的感觉,季萱忍不住蹙了眉。这房里的一切都是老爸的痕迹,甚至这里的空气,呼吸起来都那么顽固,唯一的,是椅子拿开后临时搭的行军床,被厚厚的被褥遮着,格格不入地躺在房间正中。

她走过去坐下,抬头看着他。张星野犹豫了一下,也坐下来。

午夜突然的叩门,突然的出现,几十秒后,坐在一起,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多少思念都填不满,他完全没有抱她的冲动,甚至,不敢碰她。他承受不了的欲//望在深秋的四合院中、在与世隔绝的季家,显得那么尴尬,不合时宜。

“为什么来?”

“对不起。”

沙哑的声音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预料到了,可她的眉头还是跟着紧了一下,“还没说呢,就不对了么?”

张星野苦笑一下,“愚蠢吧。”

她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这是默认么?她不会给他留面子,更不会给他自嘲的机会,现在绕过她,直接站在她的老父亲面前,他又想她能有什么反应?父女的关系僵在很多年前,僵在一个对自己的感觉懵懂又根深蒂固的年纪。他亲身体验过那种明知错又解不开 的恨,她的苦和倔他明明都知道,却还是决定利用。之前的决心和感觉此时此刻在她的沉默里显得是这么伤害和愚蠢,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萱,季老他……”

“我不想知道。”

一句噎回他去,季萱转头看着他,又问,“你还有别的话跟我说么?”

这次轮到他沉默,给她的话早就都告诉她了,一遍又一遍,各种形式,各种表达,她也烦不胜烦地说过很多次她都知道了,不要再说了。现在这局面,挽回,挽不回,他除了听天由命还有别的么……

“那我去睡了。”

说着季萱站起身,行军床距离门口有五六步,走过去,手握上门把手,身后,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不是属于张星野的安静。他们之间,他从来都是那个不会静下来的,跟她说话,缠着她动作,炒菜的声音,煮面的味道,还有他莫名其妙的怒火,都会把她和周遭搅得不安宁。这就是为什么在他身边,她很少有机会能思考……

此刻,怎么安静得……像一片空白?

转回头……

四目相接,他的眉头那么深,手臂撑在床沿,肩头凸得很高,人越发瘦得嶙峋。眼睛里明明已经泛了红丝,目光紧紧扣在她身上,她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和她真的……就是这样毫无感应么?可这一眼,心里那根断掉的弦一下又绷起,疼得她眼泪打转。

转身回去,站在他面前,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男人僵得石头一样,甚至都没有抬眼。她终于,把他逼到无路可走了……

“抱抱我吧。”

喃喃的,几乎没有声音,都不如男人干涩的骨节发出的声响,手臂张开把她裹住。他埋头在怀里的一瞬间,就不冷了,干瘪的心情忽然就泛滥成灾,满满的……

“星野……”

拢得这么紧,她低下头,推不开,不得不说:“眼镜。”

他这才顿了一下,稍稍松开,并没有抬头,认她摸索着把他的眼镜摘下。想放到一边去,可是,没了眼镜,更没了缝隙,勒得她几乎嵌在他怀里,呼吸都难,哪里还有转身的空间?

手指插在他发间,轻轻揉着。喜欢他的头发,喜欢那上面的味道,喜欢被他的矫情弄得更加矫情的发型,此刻,都软软地乱在她手里,揉搓。原来,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要有身体的接触才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彼此。可能,他是对的,哪来的什么心灵感应、遥远的思念,不抱着,就是失去……

“萱……”

“嗯,”

“对不起……啊?”

埋在怀里,他的声音更哑了,她不得不低头凑近,“后悔了?”

他终于抬眼看着她,没有眼镜,黑眼圈和血丝都这么近,一览无余的眸中,筋疲力尽。已经毫无遮拦了,他竟然还是摇了摇头。

“还不后悔?”

他笑了,“这么想让我后悔?”

“嗯。”

“不会。”

“会的。”

“唉,”他抬手轻轻撩开她的发丝,“一直看看你这小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就忘了,最应该让你瞧瞧我的。”

噗嗤,季萱笑了,“是么?”

“嗯。”

“这么说,我还能再看见你?”

“又不想见我啦?”

“什么时候?”她问。

“下周我出差,大概周五晚上能回来。周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