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肉

第100节(1 / 2)

“不会不要你?”

“不,我是说他不要是不想要我了,不会是有了别的女人。”

“哟,可以啊,”钱方若脑袋一歪,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对顾辰都没这么笃定,对他倒有?看来张总是真的会市场营销啊,半年的功夫居然让你相信你对他这么不可替代?”

噗嗤,季萱笑了,“不是啊,我只是相信他的洁癖而已。”

“洁癖?”

“在把我清理干净之前,他容不下别人霍霍他。”

这种自信,不,是信任,有种奇怪的味道,钱方若皱了下眉,“所以,你就钓着他,只要你不分手,他就跑不了?”

“不,不是。”她回得很坚决,随后却轻轻咽了一口,并没有给出更多的理由和解释。

忽然的空白,才觉雨汽湿冷。大手握了握她的肩,“走吧。”钱方若转身离开,季萱跟了。

转角下楼梯,他又开口,“其实,我是怀疑你的判断。不过,假如,”说着他认真地顿了一下,“我只是说假如,你的判断是对的,你说,你还是个玩意儿么?”

背光的木楼梯,罩着阴雨绵绵,大若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像个幽灵,让这句突兀的话有了拷问灵魂的意味,季萱抿了抿唇。

下了楼,钱方若拿起楼梯边的黑伞,打开。雨伞下,两人更近,她听话地安静着,白净的脸庞没有一点纠结的颜色,平淡得很有点渣的味道。

“即便是他那种人,怎么说也是与你相处一场,何必最后留下个疤。嗯?”

“嗯。”她这才轻轻地、几乎没有痕迹地应了一声。

雨下大了,钱方若揽着女孩的肩搂怀中,自己老旧的皮夹克比四下透风的伞管用多了。

快步上了越野车,季萱扯过安全带。雨冷,手哆哆嗦嗦的居然半天插不到孔里。路不远,算了。丢下,从挎包里拿出手机。

钱方若瞥了一眼,这些天,短信,电话,不多,不少,总会有。张总是个大忙人,然而一日三餐会准点问到。她回得很少,一个字,两个字,有事的时候就不回。他也不介意,两人就这么微弱又持续地联系着。

干柴烈火都撑不住的异地,这一路越走越远,这么稀薄的所谓牵挂又能撑多久?

挂挡,离开。

……

回到小城,夜幕已经完全吞没。

这次租住的是白土坎一个朱红色的小楼,当地人自家住宅。这一路,只要条件允许,大若是不会选择酒店宾馆的,这一点,工作组早已做了安排。无法联络民宿的地方,考虑当地借宿或者扎帐篷。

这座两层半高的多层递阶式小楼,主人年初才搬去新建的公寓楼,将这里简单装修一下做了时下最流行的民宿,总共四个房间:单间,标间,家庭房和一个两套高低床的多人间。

大若本来要把单间给她,季萱没要。一来他是队长,理所应当住单间;二来么,男队员睡标间,她和另一个女队员睡家庭房正合适,她要睡了单间,大若就得去那个多人间,且不说最宽一米二的高低床对他这种体型是种什么折磨,单是走马灯似地不停有人住进来就是个大问题。脾气炸了,哪里还收留得住。

这不,刚回来就得知多人间里住进三个青旅那边挤不下的旅友,也是刚结识就同路走,兴奋得很,楼下不大的客厅让他们搞得很是热闹。

简单洗了一下,大若带着工作组出去吃饭。吃对这家伙来说正经是个事儿,这些日子小城里有特色的饭店、小吃铺,不一定奢侈,却要都尝到。其实,并不是个好吃的人,季萱知道这也是体验之一。她也十分有兴趣,可是今天不打算跟着了,酥油茶和热糍粑,暖和就好。

这里的天气,一日四季,夏天正午不过十八度,一下雨,入了夜,骤降近零,没有暖气,床上电热毯和被子就成了最亲的。

……

靠在床头,只开了台灯。私宅转为民宿,主人并没有再特意做隔音,所以,她能听到半层之下客厅炉火边那三位旅友,嘻嘻哈哈的。声音模糊得正好,老房子关起门来制造一种喧嚣中隔出的寂静,可以捡到窗外依稀将停的雨水声,滴滴答答的。

床头的手机震动,是大若,问要不要带碗面给她。季萱回:不用。顺便又看了一眼,只此一个信息。

中午的时候有他的信息来,大半天过去没再有什么动静。可能因为今天是周五。

周五怎么了?念头闪了一下,随手把手机搁在床头。

不当心腕子上的佛珠磕了一下,很脆的一声。季萱赶紧抬手瞧,小木珠颗颗圆润,丝毫无恙。据说是金丝楠,开了光,祛疾除患、驱凶辟邪。

辟邪。季萱轻轻吁了口气,随手捏起胸前那滴邪恶的小石头,灯光晕入,晶莹剔透,幽幽的水色饱满得足可流动,落在她贫瘠的胸前,落在这老旧的房中依然光华。

脖子上,手腕上,一个人安静地揉搓了一会儿,双手绕到颈后摘下项链,随后褪下手串,放进挎包里两个暗兜,各安其好。

拿出速写本,布包还鼓鼓囊囊的,看着那趟在黑暗里的旧本子,季萱的手顿了一下,小心地掏出来。画页都宣起,本子显得特别厚,原本的绷线已经绷不住了,脱出好几页。打开,小心地掖进去放平整。

当时随手拖过的本子用,也一直没保存好。不是那家伙在身边,就是总有别人在。随身成了最安全的,毕竟,这种人体,她不介意人看到,可是,他可能会。

唇边不觉就抿了笑,轻轻翻着,这张是他撑着手臂俯瞰的样子,汗珠已经聚在腮边。手指轻轻划过,隔着纸都能感觉到男人热腾腾的温度,仿佛就在他怀中,彼时彼刻……

可惜,她已经有日子没画他了,不是眼前没有影像,是……下不了手了。

她走的那天,他身体还没好,确切点说,完全没好转的迹象。自前一天晚上的“讨论”后,吃饭、吃药,两人过着日常,季萱再没有开口说什么,他也没有,微皱着眉头,脸色很平静,那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其实,季萱读得出,在她面前他从没有像此刻这么坚定、顽固,不可动摇。

这个信誓旦旦要跟她离婚的男人。

初闻就炸,她心里的滋味,自始至终,是愤怒。那种恨意莫名其妙,却非常真切,真的让她甚至不想他去送机。

他终究还是去了。

秦健开车,他们在后座。一路上她看着车窗外,手被他握着,为着那降不下来的体温,她没有动。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随机和意外,唯一不变的就是最终注定的分别。那一幕在她脑子里早就出现过,甚至,很清楚地知道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应该是不舍,毕竟离别,在他怀里待了这么久,就算只是一种熟悉的味道,也会有种酸酸的感觉,舍不得,过后,会回味,也许,还会思念……

可谁知,真的这一刻到来,看着面前这戴着口罩、一动不动的男人,何来酸楚?她几乎是咬了牙,终究还是被他破坏了那本该苦涩又留恋的情绪。

“我走了。”

一句道别,她扭头离开,身后没有一个回应的字。像被什么在推着走,更像是在逃,那种莫名的狼狈在迅速转进安检后突然就抽空,她靠在墙边,慢慢地,很久才恢复了呼吸……

起飞前关掉手机,那上面显示的是他最后一个信息:我给你设了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