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有每个人擅长的地方,善于谋略的谋士曹操已经有不少了,会赚钱,喜欢赚钱的谋士却不多。
用膳时随口闲聊,曹操提起了糜竺关于经商一途心得。
糜竺恭顺道:“古人言商人微贱不事生产,唯利是图,下臣家中行商之时,却是将诚之一字贯彻其中,行商固然能积攒家财,德行却更为重要,行商时,舍己利而成全百姓之利,方为长久之途,或许会亏钱,可那只是亏一时,此后的得利将无穷无尽,下臣认为,商是一位使者,令东西南北之物能够流通,将东边多余的东西,售卖到西边,为当地人提供缺少的东西,这是商人的职责所在。”
糜家作为豪门世家,积累至今几代人,家传绝学除了口耳相传的经商绝学以外,就是一些经学、圣人之言,糜竺崇尚儒家文学,哪怕儒家传世的经义中对商人有所歧视,仍然潜心修学,最推崇的就是孔子弟子“子贡”诚信经商言论,坚信那一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处事原则。
隔行如隔山,曹操自己没有做过商人,对此概念不甚清晰,心里却是赞同糜竺的话,而糜竺经商的“本分”态度,与他想要富于民的政策倾向有异曲同工之处。
曹操又问:“你觉得,如何能使一个国家富有起来?前朝时的买卖官爵,令国库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最终结果却是如何?”
国家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百姓们衣不蔽体,挨饿受冻,国家分崩离析。
糜竺心头一凌,以为曹操是在敲打他,他忙认真回答道:“当国之财富积累到少部分人手中时,大部分人贫穷难以度日,就会引起动乱,若是能将财富分给大部分人,让他们有衣有食,则可令国家运转起来。若是人们生存得意保障,手中有余钱,则会用以购买,当看不见的钱财在百姓们互相之中流通的时候,整个国家的生机也就起来了。”
糜竺提到了“生机”一词,令曹操深以为然,经济学问他从先生们处学了些皮毛,足以令他受益终身,对于经济、市场流通的概念成为构成他三观的其中一部分,让他不会像如今的大部分当政者一样片面地认定商人就是不好的,就是该打压的。
糜竺之言,令陈登茅塞顿开,他多看了糜竺两眼,没想到平日里温雅敦厚,在政绩上不突出的糜竺竟能说出这样出色的言论。
为了表忠心,糜竺诚恳道:“糜家聚集了那么多的钱财,于下臣而言,不过是数字罢了,钱财聚集过多于仓库不是好事,粮草堆积满仓也会坏掉,与其让它们出去了生机,不如将他们贡献给主公,由主公将它们用到该用的地方,这样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大量资金与粮食投入,可以激活徐州的市场,有了这部分天降横财,曹操可以组建起徐州的基础建设,让当地的百姓们劳动起来,要致富,先修路,要有粮,先开荒,要有布,需桑麻。有了房屋居住,有了田地耕种,流民就少了,人们热火朝天干起来,整个徐州的生机就起来了,当基本生活得以满足的时候,就可以以为了增加百姓们物质文化需求而努力,多余的田地,可以用来种各种蔬菜,人们的餐桌将变得更加丰富,多余的纸张,可以用以流通,官府推崇学习之下,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识字,若一个地方歌舞升平,两个地方歌舞升平,直到所有境内都安居乐业,歌舞升平,那就是最美好的盛世光景了!
曹操畅想了一番未来,乐得哈哈大笑起来,对糜竺赞赏有嘉,而后他认真道:“先生之才,留在徐州只能限于一州,我却想要你来做更伟大的事情,也不知先生可有这志向,到更广阔的天下来一展所长?”
糜竺怔了怔,错愕中带着不可置信,他没有想到曹操不仅不歧视出身商贾之家的他,还打算重用他,以亲信之礼邀请他去许昌,他叫他先生!
说明什么,说明曹操看重的是他的才能,而非陶谦那样,盯住了糜家的钱财,曹操肯定了糜竺商人的身份,并且愿意给予与文士同等的尊重,甚至重用,发挥他所长,这是多么可贵的事,试问这世间哪一位诸侯能有这样的格局!
糜竺激动之下,藏于广袖中的手握成了拳,颤声问道:“主公是想请我,来为国行商吗?”
曹操也就实话实说了:“说为国行商也能说得通,不过我希望你能以为民行商作为根本,民富则国富,我要的是你之前提到最重要的东西——‘生机’。”
糜竺站起身来,深深拜道:“韩婴曰‘使骥不得伯乐,安得千里之足’,主公之于竺便是那识马的伯乐,管仲曰‘士为知己者死,马为知己者良’,有主公信任至此,竺定竭尽所能!”
曹操起身,受了糜竺一礼,他走上前去,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糜竺的手,深沉道:“正如平乱需要大将军率军陷阵,文学需要名家发扬光大,朝堂需要三公来主持大局,国之强盛,亦需有商人带头来带动经济,以先生之能,或可名传千古,先生愿往,我必以国士之礼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