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贴着她的心口, 将她半抱在怀中,半睡半醒的听见她的笑声。
“你如今都成年了, 怎还如幼崽一般?”伏娲一指点开他的脑袋。
寂柔顺的跟着她的指尖力道走, 绿色的眼眸目光灼灼, “主人, 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伏娲眼波含着光,流转着华彩,“想要的……东西?”
他神色认真,盯着她看,“对, 有没有?哪怕一刻,有没有?”
笑意不变,伏娲转开眼,“有或没有, 有什么相干?”
他黯然, “对我, 也不能说实话?”
伏娲拿他没辙,对他的亲近柔软让她心软,“有过。”
“想要的东西自然是有过的, 只是有的不在意了, 有的不强求。”
心脏鼓跳如雷, 寂暗暗握紧了手,想起那日两人沉海边上的亲近,她那时心中的情绪波动, 而他只能远远守着,便既不甘心,也不敢再问了。
像是赌气,他抬手间便恢复了原形,伏娲愕然,“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
多年来,寂都用着沉极的模样外表,那个淡漠的沉海仙主竟也从不在意,他现在想来,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
一直羡慕那个人,内心深处想要做那个人,可他到底不是,伏娲也从没有认错过。
她见到沉极才有的情绪,从不在旁人面前显露,那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
从前是羡慕向往,可如今是嫉妒欲狂,“从今往后,我再不会幻化他的模样了。”
伏娲听了,倒是松了口气,“这样才好,你只是你自己,何必去仿着沉极,从前我不说,是不想你多心,你自己看透了也好。”
她是因着不可抗力对他自然生出了亲近,说话也就没有对旁人的疏离有节,带着亲近人特有的唠叨。
听在他耳中却又是一阵刺,大抵是被她惯坏了,他有些肆无忌惮,“是,他是高高在上的仙主,我从前心中也想要做强者,所以仿着他,但到底看清楚了,我不配吧。”
“自你眼中,他独一无二,他最好最可爱,你便是在天外游荡近百年,有我一直陪着也好,你心里始终——”话被打断,
“寂!”伏娲神色淡了,眼底还有对他的柔软,“你在胡说什么?”
寂恢复了清醒,那双绿汪汪的眼睛收缩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怎么能说呢?
如果把一切挑明,让伏娲从自己的道中跳脱出来,让她察觉她对沉极的不同,那一切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我,我只是生气,你见着他就不管我了,你说过,你不会丢下我。”他急忙补救。
雪白的巨兽毛茸茸的脸也能让人感觉他的委屈,轻轻蹭了一下伏娲的手,舌头小心的卷着她的手指,绿蒙蒙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模样。
伏娲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才笑了,“什么不管你,我在这里近百年,近百年都与你相伴,与沉极加起来一日都不到,你与我魂魄相牵,我如何会丢下你?”
寂眼眸闪了闪,没说什么了。
沉极站在树下,远远地看过来,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久久不曾眨眼。
“尊者。”九夜机出现的很适宜。
“你一直在骗本尊。”沉极拢着手淡淡道。
九夜机面色无谓,对于沉极,多年接触下来,他自诩是很了解的,这件事一开始,沉极若不动情,自然不会上当,可若他动了情,自然也就察觉他的欺骗了,但同样的,动情后,便心不由己了。
“是尊者未曾守住心扉。”九夜机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在做的事很伟大。
“是,你说得对。”沉极认了,“你说要懂得人的情绪,可当有了这些才会懂,有了情绪,控制不了心,控制不了自己的恶念,懂得善恶也就有了心魔。”
他神色难得黯然,眼眸深深,“九夜机,原来你从不曾想帮本尊,你只想本尊死。”
这个此生唯一的也最长久的友人,终究与外面那些人没有两样。
“看来尊者发觉了自己的嫉妒和憎恨,事实上很早之前您便有了恶念,那时是占有。”九夜机维持着恭敬的样子,“她未曾让我失望,不愧是世界选中的人。”
沉极看着她与白松兽的笑闹,眸光难以控制的露出缱绻,“她与我有缘,有天生的牵扯。”
九夜机唇角勾笑,沉极是沉海之极,他本该纯净无暇,可他现在已经有了贪婪和嫉妒憎恨这些罪恶的情绪,很快,他就会被吞噬了。
而沉海,会诞生一个新的沉极出来,再也不是这个。
“是,您与她共有同一根情丝。”九夜机轻声道出这一天大的秘密。
瞳眸微缩,他豁然转头,便听眼前温润雅致的男人缓缓道来:“她修的是众生无情道,自断私情成道,无欲无求,哪里会有情爱之心?”
“可你爱上她,自生一根情丝,”顿了顿,九夜机抬眸与沉极对视,第一次显露不敬,“沉极,你生来便成人,可你没有灵魂,你若污浊,只会被吞噬。”
“当你被吞噬之后,这根情丝不会消失,它会随着沉海飘进虚无的时空,等待万年后伏娲的到来,她气息奄奄,即将魂飞魄散,这根情丝爱着她,拯救她的性命,让她得以存活,然后凭借情丝的指引,穿越万年来到如今的你面前。”
“你们第一眼相见她便想要亲近你,在你们接触那一刹那,情丝便被你吸引一分为二回到你的身边。”
“沉极,这一生你都被摆布,包括你的恶念,你的情爱,都是因为我的算计,你在这世上,只会爱上那一个人,牵挂妒忌,都因她而生。”九夜机一字一句,“你可知这万年的时空循回我计算了多少次,又经历了怎样的失败和惨重的代价,才让这个环成形,沉极,你就被困在这循环里,永生,永生不得挣脱!”
他向来是个淡然无谓的做派,此时却显露出一点儿疯狂来,话语都激动了两分。
看着面色苍白、沉默不语的沉极,想到什么,他补充道:“当然,你自然可以破,只要在你被彻底吞噬光意识前毁掉自己的情丝就可以,可你会吗?你会明知她即将魂飞魄散而无动于衷吗?”
“沉极,八千里冰霜算的了什么?这万年的时空,才是无尽的囚牢。”挑起嘴角哼笑着,九夜机眼底露出快意,大袖一挥,转身走远了。
一场算计的相遇,隔着万年时空的距离,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永远追赶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