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势危急,她无暇多顾,便是林宴在侧,也能前仇旧情暂抛。宋星遥不辨方向,被他拉着狂奔,但到底没有武功,速度拼不过这些练家子,林宴被她拖累,没几步就叫身后的刺客追上,眼前却又逢陡坡。二人停在坡前,宋星遥发散,乱覆在脑后,眼角余光瞄见追兵已近,却气喘不止难以出声,只好攥住林宴衣袖,惊急望他。
林宴并无二话,只在坡边略作停顿后便将宋星遥掐腰一抱,提气跃下陡峭山坡。风声自耳畔呼啸而过,树影横空掠过眼前,宋星遥差点没喘上来气,哪还顾得上林宴这个前夫可恨不可恨,为着小命着想,她将头垂入他颈窝,双手死死揽住他脖子,生怕一不小心被甩下。
几纵几跃后,林宴暂时甩开追兵,不过到底因为手上抱了个人,兼之这坡又陡又长,落地时不稳,二人一起摔在坡上,往下滚去。宋星遥只觉背部不断碾过石砾杂草,被扎得生疼,不过好在有只手护在自己后颈与后脑处,人也被林宴的手臂紧紧护在怀中,并没伤及要害。
一通天旋地转后,两人总算滚到坡底,宋星遥只觉得后脑似乎撞上硬物,但她没感受到疼痛,反而是林宴发出声低低的闷哼,然而也不等她问话,林宴已然松手将她拉起,问了句:“还能走?”
宋星遥发散衣乱,狼狈点头,他仍无余话,拉着她又往草丛深处走,直到寻到个山石夹缝方停步。
夹缝虽然不大,但深处是个拐角,人藏在里面不易被发觉,林宴将她往里一塞,只道:“藏好,别出来。”
宋星遥缩入夹缝,耳闻山中脚步声又起,不敢吭声,林宴没再多说,转身出了夹缝,沿相反方向离去,一路故意弄出声响,那阵脚步声便又渐渐远了。
天还未亮,夹缝里漆黑一片,不知哪里渗出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她头顶,冰凉入骨,冷到她心头。她慢慢蹲下身,蜷成一团不敢动弹,似乎有虫豸被惊醒,蠕动着爬上她的鞋面,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她几乎窒息,恍惚间像回到宫变那夜,她被人堵着嘴捆住手脚扔在偏殿,没人会来救她,只有死亡的恐惧一**涌上心头,她想叫却叫不出声。
许久,黑暗里落里一线浅淡光芒。
天好像慢慢亮了。
隐隐约约又有细微响动传来,仿佛有人踩过满地碎枝叶朝这里走来,也不知是敌是友。宋星遥心弦绷紧,颤抖着手从靴中摸出了柄巴掌长的匕首,扶墙缓缓站起来。
薄锋刀刃被裴远拿走,她只能另寻称手武器,这匕首虽然不如薄锋灵巧,勉强能用。
有道人影被外间阳光照着,慢慢笼到夹缝口。
她屏住呼吸,攥紧匕首,眼中掠过几许狠意。
————
山石夹缝之外,林宴缓步而来,双臂衣袖与后背衣物已然褴褛,血痕透出,予他几分狼狈,他走并不算稳,脚步虚浮,似乎受了伤,兼之垂头看着掌中一方令牌若有所思,注意力有些涣散,毫无防备走进夹缝。
迎接他的,是匕首折射出的光芒,自他眼前闪过,他心头顿惊,扬手就要还击,忽然发现持刀之人竟是宋星遥,生生收招。
宋星遥的攻击却没改,虽然毫无章法,却卯足了劲力往外刺,一击不中回身再击。
砰——
林宴手中所执之物在躲避间被他甩开,撞到石壁上发出清脆声响,刀刃横掠,他的左掌被她的匕首划过掌心,一蓬血雾飞起,他沉声:“宋星遥,是我!”
宋星遥的动作随他的声音停顿,林宴垂下左手,只当她已冷静,缓缓靠近她,却不想她忽然转身,在他近身之时没给他任何反应,便欺身而来,径直将匕首抵在他咽喉之上。
林宴后背触壁,眼中浮现惊愕。
他绝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她以刀锋架喉,抵在壁上。
“我知道是你!”宋星遥的声音,仿如那夜飘摇风雨。
那双眼,满是搏杀。
第20章 逼问
林宴投降般缓缓将双掌举至齐耳,露出掌心被划得鲜血淋漓的刀口,紧拢的眉梢却稍有松懈,盯着她的眼道:“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天色尚早,光线朦胧地在他脸上投下浅灰阴影,疏冷的色调间又添几分惫懒,让他的投降显得极没诚恳。
“救命恩人?”宋星遥对此嗤之以鼻,“是救还是害可未必。说,这些人什么来历?”
她那攻击,头两下是敌友不清的自保,最后那一下,却是为了其他。上辈子她知道他在外头行秘事,但到底什么事,她却从未问过,他也没说,直到最后她因此枉送性命,这再来一回,她可不干。
直觉告诉她,昨夜的危险与他有关。
林宴就是个祸水。
“山贼流寇吧。”林宴回答得随意。
十九岁的他身量已经颇高,但十五岁的她却还是小小一只,个头只到他胸上两寸,这么拿匕首抵着他,挺累的吧?
要是托一托她那把腰,她也许会轻松点。
他的思绪和她的问题不在一条线上,已经飞远。
“你骗鬼呢?”宋星遥极不满意他的敷衍。
“哦?我骗你?此话怎解?”林宴头垂得更低些,面上冷漠一扫而空,露出见牙的笑。
这笑让他活脱脱变得浪荡,又因着这人好看的脸而成了风流。
宋星遥觉得自己被他耍弄了,将刀刃又压进三分:“少装糊涂,昨晚那些人哪一点像山贼流寇?”说完仿佛为了证明他的敷衍般,她开始分析。
“若真是山匪流寇必然求财,可这一路上我们并没行李随行,又轻车简从毫不扎眼,他们若为求财,怎会盯上我们?”她说了一句,见他微微颌首认同,便又道,“还有,普通山匪流寇手怎么可能会有流火箭?那是军械,民间违禁物!”说起这个便不得不提她父亲的老本行,她从小耳濡目染当然认得。
他的头点得幅度更大些,她又斟酌道:“还有官道的山体塌方,近日无风无雨无地动,好端端的山体怎会塌方,怕不是有人暗中炸山拦路,引我们改走山路,好入对方埋伏。”
怎么看,这些都不像是普通山匪流寇的手笔。
那会是谁?
心中琢磨着,她不自觉便发出自言自语的疑问:“会是什么人?”
“你分析得都对,会是什么人呢?”林宴顺着她的问题诚恳反问。
宋星遥猛地一醒,将本已松懈的刀刃压紧:“我在问你!必是你引来的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