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给他准备些精致的青菜豆腐就行了,荦菜别太多,做得清淡些,否则要亵渎他的。”
宋星遥支完招后就回自己的小院子逗猫去了,也不管孙氏如何备饭,反正不需要她一个闺阁女儿出面应酬。逗了半天猫,她又唤来燕檀,让给自己另备饭食,再切点羊腿肉来,她在院里自己烤来吃。
饭食过午才送来,一桌子菜并生羊腿肉与香料碟子、炭火陶炉齐备,全是荦腥,与外院那桌青菜豆腐截然不同。外院喧声传来,宋岳文父子早已闻讯赶回,亲自招呼林宴,她也不管外院怎么应酬林宴,拉着燕檀和祁归海在院里烤肉吃酒,自得其乐,直吃到小脸通红。
燕檀贪杯又不胜酒力,喝得醉醺醺向宋星遥告罪,宋星遥便放她去屋里挺尸。炭炉火星仍旺,肉还剩下大半,油汪汪的摆在桌面上。
“娘子若倦了就回屋歇息吧,这里我收拾。”祁归海道。
“阿海,你果像燕檀说的,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用。”宋星遥打趣他。
祁归海很快垂头,他仍不习惯总被她夸,脸有些烫。
宋星遥却摆摆手:“先搁着吧,傍晚让厨房的人来收。”
祁归海正要开口,忽然朝院墙下一声厉喝:“谁?”
宋星遥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却见林宴自墙根下踱出。
“你怎么进来的?”宋星遥大惊,一边怒斥,一边朝外院张望,似乎无人发现林宴出现在这里。
“六娘子,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林宴无视已警惕戒备的祁归海,一步步迈进院中。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秋日阳光过分苍凉,让他出奇的苍白虚弱,眉间裹着一团难展郁色,半分谪仙的风范都没了。
宋星遥摇头:“我没话和你说。这是我的院子,你擅闯闺阁若传出去可不好听,再不走我叫人了!”
“就几句话而已,说完我就走。你不想知道我们途中遇袭的真相?”林宴道。
“那你就站那里说。”宋星遥紧紧盯着他,不想他再靠近自己半步。
“先让你的昆仑奴离开。”林宴止步,目光扫过祁归海。
“不可能!”宋星遥坚定拒绝他。
林宴又露笑意,开口便是一声“遥遥”,仿如穿越时间而来。
“夫妻七年,你真要当着外人的面与我叙旧?”
第24章 真相
宋星遥心里那根绷紧的弦断裂, 脑中空白了瞬间, 意识才渐渐归笼。其实他们早都彼此怀疑对方了吧,不断言语试探、交锋,为求一个尘埃落定的结论,如今挑破,也无甚好藏。
她从祁归海身旁缓缓踱出,看着林宴,却对祁归海开口:“阿海,去院外守着, 别让人进来。”
祁归海自然不能理解那句“七年夫妻”意味着什么,不过也未深究,他只在意宋星遥的安危, 迟疑道:“六娘子……”
“无妨,青天白日,他不会对我怎样。”宋星遥出奇冷静。
他也回来了。
对此,她本该惊讶愕然的, 然而并没有, 她反而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怀疑, 随着林宴一句话彻底放下,心中生出“哦, 果真如此, 却也不过如此”的念头。
如释重负。
祁归海顺从她的意思, 走向小院月门, 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二人眼前, 林宴方踱步到他们烤肉的石桌凳前,一撩衣袍坐下。
桌上盘盏未收,吃剩下的肉都还在,份量颇足。林宴随意扫了眼,伸手取来她用过的碗筷,起筷就夹起片好的烤羊肉往口中送去,那动作娴熟到只有极度亲密的男女,才能这般毫无芥蒂的用对方用过的碗筷,吃她剩下的菜。
肉已凉,他依旧大口大口吃,风卷残云般吃了片刻,他方开口:“前院那桌青菜豆腐,是你使坏吧?”
宋星遥没有阻止他,在他对面坐下,挑眉:“是又如何?”
初嫁林宴那年,她也与外人一般,觉得他既在终南山修行一年,又那副谪仙高人的作派,必然饮食清淡,于是给他准备的饭菜顿顿见素,就算有荦也素淡的很。他从无挑剔,她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只是吃得不多而已,最初她以为是他性格使然,直到某一日,她先忍不住素淡饮食,在饭桌上添了道口味重的羊肉锅给自己打牙祭,不想他见到那锅羊肉就停不下筷,生生吃掉大半锅才罢筷,把她看傻。
便从那日开始,她才知道枕边这个男人并非什么神仙人物,他和凡夫俗子一样重口欲,不爱吃菜,只好酒肉。打那以后,每每关起门夫妻二人用饭便顿顿见肉,偶尔见他挑食得不行,她还得亲自把菜夹到他碗里逼他吃。宋星遥看得出来,他吃高兴了,眼角眉梢都是喜色,会在午憩时和衣躺在锦榻上定定看她,虽然不说话,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满足。
那时她想,世间怎会有这样的男人?讨到口喜欢的吃食就像孩子一样。
那一年,大抵是他们夫妻七年中最愉快的日子,尽管他的话非常少,尽管他在外面表现得远不如关起门时那样自在随和。她觉得自己真在靠近这个男人,不再将他当作遥不可及的神仙,而是实实在在共度余生的丈夫,而他也在慢慢接受她,虽然不算快,但她看得出他的变化。
为此,她忍受了县主苛刻的要求,小姑子时不时的挑衅——那时她只是觉得林晚只是个不满兄长被人抢走的妹妹,所以一再忍让。
直到他们成婚的第二年……
林宴没回答她,依旧挑了筷肉送入口中。
已经没必要伪装了,宋星遥刺他:“要不要再给你倒杯酒,让你在这儿喝个痛快?”
“甚好!”林宴欣然同意。
“……”宋星遥被他堵到,冷笑道,“你脸皮厚不厚,自己家没吃的吗?跑到这里来蹭?有话快说。”
林宴撂下筷子,看着她道:“遥遥,你在恨我。”
肯定的语气,并非询问。
他有些自言自语的意思,又道:“你以为,是我让裴远放的箭?”
那一晚,他在她濒死的眼中看到了恨,而在此之前,她都只是怨。
“裴远是你十多年的生死挚交,也是你亲手扶上禁军统领的人,他与你合作夺位,没你点头,他怎敢箭杀挚友之妻?”宋星遥语气渐冷,若非对面坐的是他,她绝不愿意提及最痛旧事,“宫变之前,你们提前安排送走县主,却将一无所知的我留在宅中,把我当作你们粉饰太平的幌子,好平息三皇子的疑心,而最终我代替县主被他们掳进宫中,又被当作弃子,箭杀于殿前。林宴,我说的可有错?”
林宴面对她平静的质问,却忽然问:“遥遥,有茶吗?给我倒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