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拿着狸馆帖子来的小娘子,藉藉无名之辈,纵有个别认出来的,也暗暗放在心上不挑明,只有长公主又踱了几步,站在另一幅画旁忽然笑道:“是宋家六娘子吧。”
说话间,她指尖轻点,叩上画中少女。
那是凝碧馆的小景,只画了一个人——宋星遥抱着猫站在树下,正垂头安抚,猫儿顽劣,将她一侧衣襟扯落肩头,露出她绘在锁骨的芍药。半放的花,妖娆生香,与这人一样。
能被长公主记下名字的,怕不简单,在场众人心中有数,逮着那画夸了一通,长公主却又不说什么了,踱步看完所有画,只命重赏画师,她便又带着人踱出殿门,去逛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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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遥全然不知自己面都没露,名字就长安贵人间传了一圈的事,她已经抱着崽崽在凝碧馆逛了许久,正抱得有些手酸,外头忽有侍女来请,说是长公主召见。
“只有我吗?”宋星遥看了眼身后嬉戏打闹的众人,问那侍女。
侍女面对她的问题似有些不耐烦,语气生硬道:“只有六娘子,带上你的猫,快随我走吧,别叫殿下久等。”
宋星遥只好让燕檀在凝碧馆里等着,她则抱着崽崽随那侍女出了门。
侍女步伐很急,片刻后已经带着她拐过长廊,宋星遥有心套话,可问了两句,对方却根本不搭她,只一心赶路,她心里泛疑,便慢下脚步,跟在后头观察这个侍女,越发起疑。
这侍女虽然与绘珍馆的侍女打扮无二,可那衣裳明显宽了,袖子长过手指,脚上的鞋也不对,总是脱跟,发髻微乱,鬓角并没梳规整,像是匆忙间挽的头发。
宋星遥猛地驻足,停在了一个偏僻小道与大道的交接处,不肯再走。
“怎么不走了?殿下还等着呢。”那人转头催她。
宋星遥离她有数步之遥,冷道:“你不是绘珍馆的侍女,说,你是何人?”
那人脸色一变:“娘子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是奉了殿下之命来请娘子的。”
宋星遥抱着崽崽道:“你不是,我要回去。”
语毕她转身要走,那侍女却猛得窜过来压低声音急道:“殿下之命,你竟敢违抗,快随我去!”
宋星遥怎肯就范,大声道:“你只管拉扯,动静再大点,引来绘珍馆巡逻的侍卫,且看你假扮公主的侍女如何交代!”
那侍女一惊,慌忙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没人走来,情急之下竟真要将宋星遥拽入林间,可手才刚扬起,不知脚下着了什么道,忽然摔在宋星遥裙下。宋星遥忙又退半步,抬头四望,并没看到其他人,她便朝这侍女冷道:“你是卢七的丫头吧?一计没成又生一计?”
她想来想去,最近与自己有过节的只有卢家七娘一人,而敢在公主春宴上做这种蠢事的,也只有卢七了,定是卢七在哪里又听到她来春宴的消息,心有不甘所以又要教训她。
“冒用公主侍女之名,你真是不知死活!若是被抓,我倒要看看你家主子还能不能保得住你!”宋星遥见侍女不语,冷笑道。
那侍女被她三言两语吓到,不住朝后张望。
“可笑。你那主子连真正的对手都没弄清楚,就满天下替自己招惹是非,给人当枪使,还洋洋自得!”宋星遥故意敞开嗓门嘲笑道。
“你说什么?!”林子里忽然冲出一人。
卢七果然按捺不住,怒目而现。她确是因为得知宋星遥前来赴宴,又在宴上见到她的画像心生嫉妒,新仇旧恨并起,这才没忍住想要教训她,好让她不能见到长公主,不想被她半路上识破。
“说你眼瞎,与人姐妹相称,以为凭着姐妹之情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却不知你那姐妹只是借你之手除去其她觊觎窥探者而已。”宋星遥冷嘲道。
这在上一世不是什么稀罕事。卢七喜欢林宴,于是接近林晚,林晚知道卢七的性子,于是索性借卢七的手,把那些爱慕林宴的小娘赶走罢了。这两人面上交好,暗地里各怀鬼胎罢了,林宴与她定亲后这二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最后倒是绝交了。
宋星遥虽未明言,卢七听懂她话中之间,俏脸变色,斥道:“你休要挑拨离间,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狐媚子,今日定要教训你!”
“我有没挑拨离间,你自己琢磨琢磨便心知肚明。你哪一次对付的小娘子,不是她告诉你的?她又有哪一次真正帮你接近过你想接近的人了?即便是接近了,你又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不过是出丑人前罢了!”宋星遥说得飞快,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你养猫,是不是她告诉你最近你喜欢的那人突然对猫感兴趣?”
宋星遥只是猜——林晚定是发现去岁林宴搜罗与猫有关的物件,想打探林宴意欲何为,可是身边有了她不知道的女人,才借卢七的手去查。
“你以为他真的喜欢猫,所以自个儿也弄了只猫去参加狸赛,一来为了接近他,二来也为了看看他可是藉猫接触旁的娘子,对吗?”
卢七竟被她说得无话可回。
句句戳中重点。
“你再想想,你数番与长安其他的小娘子作对,可是因为她有意或无意间提过的事?卢七娘子,但凡你多用些心思,并不难发现,你每次发作,都与她有关,包括今日,我可有猜错?!”宋星遥又道,就让她与林晚这对姐妹花狗咬狗去吧,省得一天到晚把心思用在旁人身上。
卢七脸色变了又变,心中已然起疑,可又觉得不可能,林晚是林宴的妹妹,她有什么理由那么做?
“娘子!出来很久了!”地上的侍女已然爬起,提醒道。
卢七目光一狠,忽然道:“我与她的事,不必你多嘴。我今日定要教训你这猖狂的狐媚子!”语毕又抽出长鞭。
宋星遥并不害怕,上回被打得落于下风是因为卢七突然发作,这次却不同了。
卢七本没武功,身上那鞭子不过是带着虚张声势的唬人玩意儿。宋岳文提过,鞭子这武器的弱点有二,一为鞭长莫及,只要站在鞭子范围外就伤不着;二是近身难展,想要制住对方,就得近身。
宋星遥很快将崽崽放到旁边地面,而后箭步冲向卢七,她豁出去了,大不了闹开!
卢七手中鞭子已经扬起,宋星遥也快冲到她身前,正是紧急时刻,不知哪里传来的破空声音,又有东西重重打在卢七腿弯处。卢七尖叫一声扑倒在宋星遥跟前,宋星遥煞住步伐,急转头望来声音方向。
这次道路尽头却冲出三人,看装扮皆是公主府的侍卫,其中一人身罩乌青甲,年近三旬,像是另二人的首领。三人冲至宋星遥几人身边,还不待她们开口,那二人已一人一个将卢七和那侍女扣押在地。
卢七吓得拼命挣扎叫喊:“放开我,你们可知我是何人?我是……唔……”话没说完,就被不知来历的破布堵住了嘴。
“这主仆二人假扮我公主府婢女名头意图不轨,先把她们押下去看牢,今日馆内宾客众多,不要惊扰贵人,待入夜宴散再呈禀殿下,请殿下定夺。”乌青甲侍卫肃容道。
侍卫二人齐声应诺,将人带下,乌青甲的侍卫却未随二人离开,而是站在宋星遥身边抱拳行了礼。
“让娘子受惊了。”
宋星遥蹙眉:“刚才那两次,是将军出的手吧?”一是侍女行凶,一是卢七行凶。
“不敢当,属下伍念,娘子唤我伍念便可。”伍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