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已往凉亭走来,想是要小憩,宋星遥将信折好塞进胸口,急急将药玉枕往亭外花丛里一放,起身迎人:“阿娘,曾姨。”
“六娘。”曾素娘看到宋星遥倒是很高兴,寡淡的脸上现出几分欢喜来,拉着她好一番看后才在亭中坐下。
宋星遥也不急着走,陪着母亲与曾素娘聊起,耐性十足引导话题,慢慢试探起来。
“我听阿娘说曾姨的娘家弟弟进京了,带了好些关外货要寻买家?”
孙氏敲了她的头一下:“这孩子,打听这些做什么?”
曾素娘却笑着点头:“可不是嘛,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好不容易长进一次,打算振兴家业,我这做姐姐自然高兴,六娘投在长公主门下,手中可有门路?”
“我不过是个管内宅的舍人,能有什么门路,曾姨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前两天把你送阿娘的药玉枕借回屋枕了几晚,觉得甚好,也想再买一个带回公主府去。不过在市面上打听了一圈,都没找着这枕头,才知道这药玉枕来历不小。”宋星遥挽着母亲的手道。
“这枕头还有来历?”孙氏奇道。
“可不是嘛。这药玉枕是关外名产……”宋星遥便将医士信中所言拣了几句说出,又道,“那曼/陀罗可是西域名花,关内不产,所以名贵,价格本就极高,这药玉以萃炼的花汁浸泡两年,那得用多少曼/陀罗?再加上辅药香料,能不贵吗?听说都是关外那些小国的皇室专用,我在长安打听了一圈,也没打听出来哪家有卖,有价无市的东西,只好来求曾姨了。”
“这么贵重?”孙氏闻言却是吃惊得望向曾素娘,“素娘,我道只是普通药枕,没想到如此贵重,我可不敢收……”
“你我姐妹一场,有什么敢不敢收的。这东西我弟弟给了我,也就是件器物罢了。”曾素娘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垂眸掩盖,只笑道,“只是这样的东西,我弟弟也只有一件,再多怕也没有。”她又抬头,望着孙氏和宋星遥道,“不是我说,这枕头虽好,到底是药用,适合年纪大点的,六娘这年纪轻轻的,犯不上用这些东西。”
“说得也是,遥遥,你别老枕。”孙氏一听,便觉有理。
“阿娘我就借用一下,晚上还你。”宋星遥撒娇道,又问,“那曾姨的弟弟现下何处呢?关外的货物定有许多有意思的东西,我想挑两件献予长公主。”
曾素娘刚要作答,眼角余光却忽然扫过宋星遥身后花丛,宋星遥挪挪屁股,挡去她的目光,她复又笑起,却改了口:“我弟弟那里现在堆得乱,你一个女孩子就别去了,改天我让人给你送个货单来,你有什么相中的,我再让他派人给你送过来瞧瞧就是。”
“好啊,谢谢曾姨。”宋星遥甜甜应了。
一时间歇够脚,孙氏还有客人要招呼,与曾素娘起身离去,待二人走后,宋星遥才沉下脸起身,回头一看,果然是自己藏得太急,那药玉枕露了一角在外,适才应该被曾素娘看去了。
她隐隐有些担忧,抱着药玉枕回屋,心里只道这枕头不能再留。
到了夜里,宾客散去,宋岳文又犯头疼症,孙氏让人来取药玉枕,结果得到的回复却是,宋星遥把枕头不小心给砸碎了,将孙氏给气了个倒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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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入冬,外头冷风凛冽,密闭的石室内却因生着两个大火盆而又闷热非常。
座上女人依旧穿着火红衣裙,懒洋洋把玩手中弯刀,听下属禀事。
“药玉枕之事已被宋家六娘察觉,曾氏身份有曝露之虞,顺藤摸瓜,只恐查到此处。”
女人没说话,继续玩着弯刀,片刻后才向下首站的男人问道:“裴公子觉得该如何解决此事?”
裴远被点名,面无表情冷道:“死人不会多嘴。”
“有道理。那就灭口吧。”女人笑着将弯刀挥下。
弯刀在半空划出霜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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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郊北侧山中,一行人追踪至此,就地落脚,正生火扎营。
林宴站在山头朝下远眺,只看到一片葱郁树林。
半空中忽然传来破空之响,一箭擦过他脸侧,射/入他身畔树杆间,箭尖之上插/着张字条。林宴上前,飞快取下字条展下。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他却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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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数日,宋梦驰的婚期逼近,宋星遥却有些莫名焦灼。她已将曾素娘之事去信林宴,但是伍念回复,林宴人不在京城,竟是已离长安近一个月,她却一点消息没有收到。
曾素娘之事,始终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柄锐剑。
“怎么又心不在焉?”赵睿安刮了下她的鼻梁,不悦道。
“那你怎么又这么开心?”宋星遥回神冲他一笑,反问他。瞧着赵睿安这张人间富贵闲花的脸,她沉重心情暂卸。
今日两人又约在了赵睿安的宅子里,赵睿安说有好东西要给她看。
“当然高兴。我母亲给我回信了。”
“王妃的身体可好?”宋星遥被他的情绪感染,亦喜道。
“我母亲听闻我要娶妻,心情一好,百病全消。”他把她拉到身侧,从怀里摸出封信来展开,“瞧,我母亲亲笔写的。”
“你怎么……”宋星遥脸一红。这信一来一回得有个把月时间,他去信的时候,她还没同意嫁他。
“我有信心,你会点头,就在家书上写了我要娶我心仪的娘子。”赵睿安笑眯眯的,满面惬意,“我母亲的身体已有好转,还给我捎了不少东西,有一些,是给你的。”
“我的?!”宋星遥诧异道。
“嗯。”赵睿安说着命人捧来来自东平的礼物。
头面首饰样样俱精,另还有一套绣工绝伦的百子裙,大喜的颜色。
“我母亲说,虽未能亲见儿媳,不过见面礼不能少。”赵睿安领着她一件件看过去。
宋星遥边看边道:“王妃费心了。”又停在那裙前,抚过裙上刺绣道,“你母妃,定是极温柔的人。”
“我母亲是江南人,最是温柔和悦,你若见到,定会喜欢。”赵睿安笑道,笑里又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