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卿垂眸注视着沈怀安,他脸上没有表情,一滴眼泪却无声无息地从眼眶滑落。
“不怪你们。”陆言卿开口,他的声音平淡而没有波折,“怀安已经受此重伤,若是你们,恐怕连命都没了。”
陆言卿的嗓音还很年轻,却有着远超年龄的沉稳。
掌柜们都不由得看向他,陆言卿的后背脊梁挺直,像是一座年轻而青涩的山,却已经屹立在沈怀安的身边。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沈怀安伤痕累累的侧脸,治愈那些比较易恢复的伤口。
沈怀安仍然紧闭双眼,他脸上的血污和青紫都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平日精致俊俏的面容。
陆言卿先把他身上的小伤治好,剩下的断骨和肩膀的伤,陆言卿的手一顿。
按照百姓的话说,那天狗阁的弟子是想把毒刃插进沈怀安的肩膀,可因为被阻拦及时未能成功,但匕首上的毒素仍然滴在沈怀安的肩膀。
陆言卿不由得心中发凉。几滴毒素已经伤可入骨,如果真让这人得逞,沈怀安就算不死也要丢半条命,甚至真的可能会损坏他控制手掌的能力。
沈怀安一直昏迷不醒,可想而知他受了多重的伤。如果是普通人,受这么重的伤,可能早就断气了。
肩膀陆言卿无法处理,可是他的骨折还是需要治愈一些。沈怀安上半身几乎没有一块好骨头,这样的伤,让陆言卿的手抖了起来。
陆言卿一点点地治愈他的肋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好转、又或者是因为太疼,本来昏迷的沈怀安嗓间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怀安!”陆言卿低声道,“怀安?”
躺在床榻上的沈怀安睫毛微颤,过了几秒,他缓缓睁开眼睛。
沈怀安虚弱地看向陆言卿,他的嗓子发不出大声音,模糊地开口唤道,“师兄……”
听到沈怀安唤他,陆言卿嗓子一哽,眼眶便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他握住沈怀安的手,低声道,“我在,我在。你没事了。”
沈怀安的胸膛起伏着,每次呼吸都会牵扯疼痛,这让他开口说话极为困难。
“我……”沈怀安喘着气,他轻声道,“对、对不住……我又闯祸了……”
“救人性命,何错之有?”陆言卿嗓子嘶哑地说,“已经都没事了,你稍微忍耐,待我暂时处理好你的伤,我们就回去……”
沈怀安本来很配合陆言卿的治疗,可他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便挣扎起来。
他伤的太重,最主要的是天狗阁弟子下的两次毒,让沈怀安的身体不受控制,只能徒劳反抗。
“我不、我不——咳咳——”沈怀安哑着嗓子,便咳出一口血来。
陆言卿急道,“你不要命了!别动,我这就带你回去找师尊!”
沈怀安却用力地摇着头,陆言卿怕他伤到自己,不得不用手紧紧地揽住沈怀安的额头。
“为什么不回去?”陆言卿低下头,他哽咽道,“不回门派,你还要去哪儿?”
沈怀安呼吸急促,他的嘴唇颤抖,眼眶却湿润了。
“……我又给门派惹麻烦了。”沈怀安颤声道,“师尊、师尊会骂我,我对不住她,我没脸,她、她不要我……”
沈怀安呼吸急促,说话也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想说的话说不出来,沈怀安咬紧牙关,急得眼圈泛红,脚后跟将床铺砸得直响。
陆言卿怕他再动会让伤情更严重,他一手压着沈怀安的头,另一手去按他的腿。
“你糊涂!”陆言卿急得训斥道,“你刚加入门派时师尊说了什么?她说我们从此之后便是一家人了。修仙是千百年的事,连血亲都陪伴不了你身边,只有同门能互相扶持。肝胆相照,同舟共济,发过的誓你都忘记了吗?”
沈怀安的胸口起伏着。天狗阁的人暗算他将他打到重伤,他一声未吭,一滴眼泪未落。如今陆言卿几句话却说得他流下泪水。
陆言卿知道沈怀安是觉得自己给门派惹了麻烦,既怕虞楚训斥他,又怕虞楚将他赶走,不敢见师父,所以才抗拒。
“我向你保证,师尊不会骂你的。”陆言卿低声道,“师尊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凶你?你要是再不回去,我倒是怕她会把云城掀过来找你!”
沈怀安纤长的睫毛微微眨动,他抿了抿嘴唇,抽泣了起来。
陆言卿感到他浑身逐渐放松,这才松了口气,继续治愈沈怀安的骨头。
这本来该是极痛的,上次治愈被打的乞丐小赵时,小赵都脸色白得差点晕过去。
沈怀安比他严重数倍,可是在陆言卿治疗时,他仍然一声未吭,仿佛只有痛苦才能让他的意识清明起来。
陆言卿不敢耽误太多时间,他大致治疗了一番,便和大夫帮沈怀安穿上已经被血和灰尘沾湿的外袍。
他将沈怀安背起来,侧头低声道,“难受吗?”
沈怀安必定是痛的。他咬着牙,挤出字来,“没事。”
陆言卿怕那毒素致命,他匆匆和掌柜们告别,便向着群山的方向轻功奔去。
沈怀安从躺到被人背着,姿势一便,血液循环加剧,他又有点昏昏沉沉了。
“师兄。”
陆言卿背着他离开云城时,沈怀安轻轻地唤道。
“怎么了?”陆言卿问。
沈怀安的头抵着他的肩膀,他缓慢地眨着眼睛。
“我是一个幼稚的傻子……”沈怀安喃喃道。
他没有说其他的话,陆言卿却知道沈怀安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