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优雅从容的姿态和微笑,都令谢蕴昭感到了些许熟悉。
“您是师兄的师父吗?”她问。
“是,也不是。”青年抬起眼,露出一双淡青色的眼睛。这双眼睛如此深邃,仿佛有无数奇异的符文在其中回旋衍化,渐渐令人头晕目眩,几乎要迷失在无穷无尽的奥秘之中。
“阿昭,来。”他说,“师叔请你喝茶。”
谢蕴昭移开目光,走过去,在火炉另一边坐好。其中一碗煎茶飘来她面前,清亮的茶汤散发着袅袅热气,表面晃动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捧起茶碗,触手却是一片沁凉,甚至让她打了个寒颤。
“师叔,冒昧问一下,我喝了会有什么后果吗?”她问。
青年啜了一口茶汤,语气轻快地说:“自然是灵力爆体而亡。”
谢蕴昭嘴角抽抽:“谢谢师叔,那我还是不喝了。”
青年笑笑,忽然问:“你朝食吃了什么?”
“炒豆芽和枸杞糖粥。”
“昨日呢?”
“酥油饼和豆浆。”
青年叹气道:“看来是日日都有餐食了。我本以为冯师弟不过颓丧片刻,不想二十年来,他越发执迷不悟。我等修仙,求的是长生和大道;不先舍了凡人欲念,还谈何斩尘缘?”
谢蕴昭忍不住说:“如果修仙就不能吃饭,那我宁愿不修仙。而且,师叔您不是也舍不下这碗茶么?”
“果真如此吗?”青年淡淡道,“你且再仔细看看。”
她下意识低头,却见手中茶碗、面前火炉,全都化为青青竹叶,随风四散而去。再一抬头,那披发鹤氅的青年也已然消失不见。
风中只余下一句:“太上忘情,无舍无得。阿昭,你有天赋,但须走正道。”
吃饭哪里不正了?谢蕴昭张口想说,却忽然又一个激灵。
“……你就是谢蕴昭?”
她回过神。
方才的幽径、竹林、岩石和野花全都不见了。她现在明明是站在一处院落中,面前是十几级灰岩台阶,台阶上站了个神色阴冷的白衣弟子,身后是一栋二层高的木石建筑。
那是谁?
她回头一望,发现身后也是一截台阶,再往下又是一层平台,隐约能看到有人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一座石碑。她刚才应该是站在那里才对。
“小姑娘,听说……之前就是你落了我韩师弟的面子?”
她眼前一花,正对上一张男人的脸。这张脸肤色微黑,脸颊上一团烫伤似的伤疤,眼神里有种令人不适的亮光。
他在微笑,笑容却透着一股阴狠;声音轻柔,像毒虫缓缓在人的骨头上爬。
“你是谁?”她退后一步。
“我是柯多鱼,天权峰真传弟子,因排行十二,也有人叫我柯十二。”他轻柔地回答,更笑起来,脸颊伤疤皮肉翻卷,透着股诡异。
“一周前,你在四九塔给了我韩师弟好大一个没脸,是不是?自然,我知道是你和卫枕流一起欺负的他,但谁让我现在还打不过卫枕流?”他叹了口气,有些寂寥,“我韩师弟的仇,就只好先报在你身上了。”
“韩师兄的……仇?”谢蕴昭敏锐道,“韩师兄怎么了,不就只是被我师兄说了一句?”
“你不知道?韩师弟被去了管事一职,还一个师门任务都接不到了。”柯十二略有诧异,旋即一笑,带着恶意,“卫枕流倒是将你保护得好,但他肯定想不到我会来启明。现在你受我管着,他能奈我何?”
师兄?谢蕴昭了然。好吧,师兄的锅就是她的锅,何况估计本也是为她出气。
周围还有许多青衣弟子和黄衫弟子,却都不敢大声说话。有人面上不忿,想出声说话,立即就被旁人捂了嘴,拼命摇头让他们别惹麻烦。
那个就是今年的天灵根真传……
柯师叔怎么要找她麻烦?
你不知道,她和……
可是,天灵根的弟子,最好还是别……天枢那位师叔不就是一个例子?
嘘,别说啦……
谢蕴昭右手习惯性往腰上摸,却摸了个空,她才想起来自己的佩刀早被师父扔库房吃灰去了。凡人砍修士是找死,带着也没用。
她曲线救自己,直言道:“但你不能找我麻烦。”
柯十二缓缓挑起了眉毛:“为何?”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经过了《启明规训》,正好看见第一条。上面写了,学堂内禁止私斗。”谢蕴昭竖起一根指头,再竖起第二根指头,“不过,你一个真传弟子,想必不是来进学的,那就是来做老师了?《启明规训》第二条,老师不得打骂学生,也不得无故惩罚学生。”
她再伸出两只手,比了个八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