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就嘿的一声笑了,他这才是第一遍,就跟个例子一样大概说一下,去年一学期,他就带着班上的孩子学两位数乘法,结果还是有好多个不会,讲了一遍一遍的还不会。
正常情况下,他来回讲的,才有人听得懂,一个是孩子没心思,还有的孩子有心思但是底子就在那里,当然老师说着一口的家乡话,教学的方式也很具有乡土气息,没什么超高的技巧的。
但是看着慢慢也着急,拉下来三年的课程,不能就这么耽误了,又不是什么不学习的坏孩子,也喜欢慢慢的乖巧。
他擦了黑板,然后又写了一个两位数的竖式,“那你来做这个。”
下面的孩子,就更兴奋了,叽叽哇哇的,说的话儿慢慢都没注意,她全部的精神都放在黑板上了。
她站在黑板前,回忆着刚才的步骤,西安从右边开始做,然后做完右下角的,然后就开始左边的,一笔一划的有点慢。
因为很少在黑板上写字,下面的孩子都看着,有的人喊错了错了,就是瞎起哄。
老师喊一句,“安静,谁说话谁上来。”
瞬间安静如鸡,孩子整日里吵的没法子,但是只要说是上黑板,那一个个恨不得当自己是空气,找个墙缝儿给自己钻进去,誓死不要上去丢人,因为确实是很煎熬。
李铮铮一直在低着头,他的头微微的低着,坐在教室做里面一排的第二张桌子那里,离着黑板很近,但是外面对他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跟走神一样的,但是桌子底下的手,一直在动,他拿着铁丝,一圈儿一圈儿的圈着,手指因为发力,指甲都变白了,指甲盖挤压着下面的肉,都要挖进去了。
脸色却是一点表情也没有,直到铁丝勾起来了,然后他拿着橡皮筋,给橡皮筋牢牢的打结儿,看的出来很熟练,他在做弹弓。
上面慢慢已经做出来了,看着老师,不知道对不对,老师没想到真的做出来了,“挺聪明的,一学就会。”
下面的同学们一下子就更吵了,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老师也懒得喊了,一节课喊无数次,也是很烦的。
慢慢笑了笑,很浅,她侧对着同学们,正对着老师,然后一下就撞进去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但是那么亮,眼睛会告诉你一个人的经历,慢慢总觉得里面有点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她下意识的笑了笑,注意到了,只有这个小邋遢,一直没有看黑板,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结果没等着露出来半颗牙齿,人就面无表情的低下头了,慢慢心里面凉了下,心想怎么这么不友善呢。
老师怕她忘了,又写了好几个,看她都做对了,就喊她下去了,只是没有位置坐。
便看了一眼,“到张丽旁边去坐。”
张丽就是坐在李铮铮的前面第一张桌子那里,因为人单着,所以她自己一个人,现在慢慢来了,很高兴了。
她长得也是有点儿胖,说话都带着一股的孩子气,但是话很多,心眼儿也好。
给慢慢搬开椅子,自己到嘴里面去坐了,然后就开始说话,问的都是上海好不好,为什么回来了的事儿。
李铮铮打量着自己前面的小女孩,心想,真白。
他只看了一眼,慢慢长在讲台上,窗格子上的太阳打进来,秋天的太阳不够亮,但是足够有厚度,照在慢慢的脸上的时候,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白嫩的皮肤,脸颊两侧健康的粉色,还有如此圆润的身体,孩子多,每张桌子挨得也近,慢慢做进去,其实挺挤的。
李铮铮看着她坐在前面,板着腰在那里不动,一动的话,就会碰到他的桌子,他的桌子乱乱的,旧书乱七八糟的放着,都出去桌子边缘了。
慢慢大概说话高兴了,一不小心碰到了,就看到上学期的数学书,哗啦一声就掉下去了。
她赶紧弯下腰捡起来,只是有点胖,位置又紧张,还真的是个高难度的。
手伸出来,李铮铮的就看到那胖手了,都这个年纪了,手上怎么还有肉窝窝呢,五个手指头,上面有四个,就跟刚蒸出来的白面馒头,一个手指头摁下去,就是一个小坑一样的,自己带着一点弹性。
就连手腕那里,也有三条富贵纹,老人家说这是福气的象征,一般人没有,可是李铮铮看慢慢,心想大概是胖的。
他原本一动不动,就看着慢慢跟个大乌龟一样的,伸着手去捡书,就差那么一点儿,手指头就老是够不着。
快要碰到的时候,他的凳子动了动,发出来轻微的摩擦声,一伸手就捡起来了。
慢慢吓了一跳,脸就更红了,她胖胖的胳膊无处安放,因为扭着身体跟他说了第一句话,“对不起啊。”
结果就看着李铮铮捡起来的书放在胳膊下面,眼睛扫在她的脸上,然后一句话也没说。
慢慢这算是确定了,这人不喜欢自己,而且脾气不好。
她看着那本书,不经意就看到了他的手,手压在书上,指甲秃的让人害怕会碰到里面的肉,左手食指半个指甲都黑了,趁着他的手,坑坑洼洼的,惨不忍睹。
慢慢不自觉的问,“你的手--”怎么了?
李铮铮一下就把手拿开了,放到桌子下面,冷冷的看了慢慢一眼,吓得慢慢没有说完,就回过头去了。
凶什么凶,慢慢心里面小声逼逼了一句。
张丽就撇撇嘴,“我们都不跟他说话。”
慢慢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他妈是神经病。”
难怪了,难怪他脏兮兮的,“神经病的孩子,也是神经病,你也不要跟他玩。”
声音有点大,慢慢有点怂,想着李铮铮的冷脸色,赶紧拉了拉张丽,小点声,被人听到了不好。
李铮铮紧紧的捏着桌洞里面的弹弓,其实无所谓,看了前面两个死丫头一眼,一开始上学的时候还难过,同学们偶读不跟他玩,也不跟他说话,他从到教室的那一刻起,听到的话就是精神病。
同学成群结队的说找个新鲜事儿,他跟人家打架,天天跟人家打架,每天到学校就是跟上战场一样的,头破血流,家长们天天去找他父亲。
可是,最后他发现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了,哪怕打赢了,还是会有人说他妈妈是神经病,他想这是事实,他是神经病的儿子,他妈妈就是神经病。
所以他跟自己说无所谓,不要听就是了,不然回家了,也还是要挨打。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