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的,全都知道的,可是人生如果不闭着眼睛过,那真的是没有勇气继续下去的。
因为眼睛看到不够清楚,所以才觉得满目疮痍的世界上,披着锦绣的外衣,看不到下面的血迹斑斑。
“中午回来吗?”
“不回来,时间不够,走了没有人看机器,我有空去送饭,替他看一会儿。”
“不回来吃什么呢?”
“有卖饭的,卖包子馒头的,还有油饼的。”
机器是二十四小时运转的,一天就两班,一站就是十二小时,连续上一个星期夜班,然后就是一个星期的白班。
他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心情,就要为了生活奔波,从年轻时候就做生意,后来开车,可是都不算吃过什么大苦,只有这一次,瘦了很多。
晚上回来的时候,慢慢看着他洗脚以后挽起来的裤腿,瘦的干巴巴的,还不如自己的腿粗,慢慢才一米七,张向东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啊。
她洗完碗,“我不考研了,我去考编制了,已经过了笔试了,等着寒假结束了,就要去面试了。”
张向东擦脸的手一下子顿住了,毛巾拿在手里,依然是不说话,只是看着慢慢。
慢慢谁也没看,在那里擦着桌子,她不能看到一个人的眼睛,怕眼泪会出来,怕给人看到,会哭的。
“你怎么不考了呢?”
“我看着觉得考不上,不好考,继续上学的话,我也够了,早点工作也好。”
“那你考的是那个地方的啊?”
马永红着急,一直在问,听着是外省的,更惊讶了,“你去外省啊?”
“不远,挨着很近了,那地方跟我们在南边搭界的。”
“你指给我看看。”
慢慢就跟马永红围着地图,指给她看,两个人趴在沙发上,对着墙。
慢慢跪在那里,她知道背后张向东也在看。
他是老司机,走南闯北的,马永红问他,“这里怎么样?跟我们一样吗?”
“差不多,经济比我们好。”
马永红看着慢慢,“你当初怎么想着去哪里呢?”
“试试来着,没想到能上,马上还有本省省考,我也试试,能上就留在省内呢,只不过我报名的岗位不太好。”
慢慢能上,是马永红没想到的,她从来没想过慢慢能去考编制。
真的是,怎么说呢,仔细想想,比考研要好很多,因为即使考研了,一样也要面临着找工作的问题。
她觉得女孩子,轻轻松松的,然后稳定体面就很好了。
也不提不出省的话儿了,“你自己选,到时候也别挑,考上哪个就去哪个。”
慢慢点点头,“我知道的,等着毕业了大概就能去上班了,到时候你跟我爸就轻松了。”
“你好就行,我跟你爸还赚钱呢,家里你不用管,上班了有钱就帮,自己先够花。”
家里氛围瞬间就好了许多,因为大概是有个指望了,也因为,如果慢慢最后真的能进的话,那无异于是把这个大家都看笑话的家撑一口气。
让那些觉得这一家子起不来的人,让那些瞧不起张向东的人,知道这个家,还不至于跟烂泥一样起不来。
“妈,你不要跟人家说,谁也不要说。”
“我不说,我知道。”
马永红晚上翻来覆去的,就总是想着慢慢出生的时候,她晚上做胎梦,梦到送子娘娘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放到自己的床上去。
“我那时候还纳闷呢,怎么给我这个孩子,谁家的孩子啊,这么白,这么胖,脸上的毛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的,喜人的很。”
“你是送子娘娘送来的,有福气的。”
马永红跟慢慢睡在一起,絮絮叨叨的,盖着暖和松软的棉被,外面被风吹门,“我跟你爸爸,一辈子没有福气,从我结婚开始到现在,长了你这么一个孩子,二十多年了,还是没长进,你爸爸一辈子就这样了,不争气。”
“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那时候想着要是能有五千块钱的话,就再也不干活了,就去享福去了,可是你爸这一出一出的事儿,我都四十多的人了,还是一无所有。”
慢慢不爱听马永红这样的话,她怕张向东听到了,“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你看你身边的人,其实跟你差不多的,不过是有没有存款的问题,我知道你是心疼钱,可是我上班了,一年的工资就够了,说不定还要高呢。”
她是忽悠马永红的,老实孩子说话也是会撒谎的,她其实查过,工资不高的,三千块的基本工资,然后根据地域经济的情况有所调整。
去河北的那一个同学,一个月工资三千五不到,这还是转正之后才有的工资呢。
马永红是真相信了,“南边比我们有钱,你不知道,自从你爸出事,我天天堵得慌,谁家日子跟我们一样呢,你说你进面试了,我这心里啊,舒坦了不少。”
“往前看,其实我爸在家也挺好的,就是那个厂子不好,不能长时间干的。”
“不干怎么行?哪里来的钱呢?你毕业了,还有老二呢。”
“如果长时间吸入颗粒粉尘的话,会得尘肺病的,你看过山西挖煤的报道没有?就是因为吸入太多的粉尘,没有几年就得了尘肺病,肺不可逆转的纤维化了,最后人都是跪着死的,因为喘不动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