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西台记事

第12节(1 / 2)

“那张脸……”桃花婆看向此时已经站起来的胡殷儿,突然一愣,道:“那张脸,是这女人自己给我的,她带来了一块玉,说已经经过了那女人的同意,在那女人死后便将脸皮换给她,如此,我才敢下手啊!”

“狡辩的话不用多说,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呢?”秦鹿开口。

“道仙!我冤枉,我真的冤枉!”桃花婆突然跪在地上,扭曲的身体幻化成了玲珑白玉般,前凸后翘,隐隐藏在了发丝之中,犹抱琵琶半遮面,透着魅气,一张漂亮的脸蛋上显得几分凄切来:“求道仙饶过我,我下回一定查探清楚,再也不闹这等乌龙了。”

秦鹿见状,琢磨出味儿来了,顿时不高兴道:“喂!你在这儿勾谁呢?!”

变成这个模样,显然是给梁妄看的啊!

谁知道她这话才说出口,便立刻察觉了异样,她猛地朝后方看去,只见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锋利的刀背上倒映着她惊恐的双眼,秦鹿几乎是本能反应,抓着梁妄的手便朝自己怀中带过来,一个转身,躲过了胡殷儿的刀。

只是她自己的胳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流了点儿血,梁妄险些没站稳,扶着秦鹿的肩膀,手中铜钱落地,红线散去,坟包上的桃花婆并未遁地,化成了一抹黑影朝深林之中躲去。

胡殷儿见自己一次没得手,还想再来刺第二刀,秦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对于那张被剥了皮的脸简直不忍直视,她扭断了胡殷儿的手腕,夺下短刀后一掌将她推开。

梁妄站稳后望着桃花婆躲去的方向,有些烦闷,一扇子拍在了谢尽欢的头上,尚在幻觉中的谢尽欢立刻回神,见到四周草木与翻开的坟包,知道自己差点儿误了大事。

没了刀又断了手腕的胡殷儿毫无威胁,正跪坐在地上呜呜直哭,秦鹿见状,问了梁妄一句:“主人,可有铜镜?”

谢尽欢知道自己方才拖后腿了,连忙从心口拿出个护心铜镜来,递给了秦鹿道:“我这儿有,本来做保命用的,秦姑奶奶有何用处?”

秦鹿蹲在了胡殷儿的跟前,突然将铜镜伸到了她的面前,胡殷儿望着铜镜里倒映出来的脸,脸皮撕下,血肉模糊,青筋跳动,眼珠突出,甚至比那图书上的恶鬼还要可怕,背对着弯月与乌鸦,披头散发。

胡殷儿顿时尖叫了一声,犹如疯了一般伸手抓着自己的脸:“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秦鹿却不放过她,拽着胡殷儿的头发将铜镜怼在了她的脸上,没有眼皮,胡殷儿的眼睛甚至都闭不上,秦鹿逼着她看铜镜里的自己,口吐恶语:“这就是你,只是你比原来更丑陋,更可怕,好好看看吧,胡殷儿,从此以后,你就是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看清楚了!”

秦鹿的力气很大,胡殷儿根本就挣脱不了,她拼命摇头,泪水涌出,结果镜子里的自己因为眼泪更加骇人,胡殷儿的尖叫声越来越高,甚至开始害怕。

她越害怕,镜子里的脸就越狰狞,等秦鹿将铜镜扔在她跟前松开她时,胡殷儿就只会趴在地上,以袖遮脸,疯疯癫癫道:“不,不!我不丑,我是花魁!我不丑!这不是我……这不是我的脸,我的脸呢?我的脸在哪儿?!我……我不是丑八怪,我不是!!!”

谢尽欢见状,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不是因为胡殷儿长得可怕,而是因为他头一次见秦鹿会生这么大的气,甚至这样去对待一个人,让其面对自己的丑陋,远比杀了她要更加伤人。

梁妄双手环胸,见秦鹿还站在那儿咬着下唇,脸色铁青,于是问了句:“玩儿够了吗?”

秦鹿一怔,她不敢朝梁妄看去,只道:“我去追桃花婆。”

说完这话,她便朝桃花婆逃走的方向过去,身影转瞬在林子里消失,梁妄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没露出任何波澜来,只说:“你去坟内毁去那些脸,她现在可冲动着呢,不看着,指不定得把五鬼放出来闹事。”

“是。”谢尽欢拱手,再抬头时,梁妄也走了,这处就只留下了他,一个翻开土堆的坟包,和趴在地上,疯了般一直说着‘我不丑,还我脸’的胡殷儿,显得阴森。

第20章 桃花人面:十九

谢尽欢刚靠近坟包想要进去,却见无字碑旁的土地弓起一块儿,地面上还嵌着个铜钱,瞧见铜钱,谢尽欢立刻知道这是什么了。

只见那藏在土里的地鬼被铜钱钉住,根本无法逃脱这片野林子,兜来转去还是回到了桃花婆的住处,想来应当就是桃花婆养的宠物,帮着桃花婆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地鬼以为自己躲过了梁妄和秦鹿,本想藏进坟里,没想到又碰上了谢尽欢,若是遇到了真鬼,谢尽欢未必有办法对付,但区区一个地鬼,且先前秦鹿试探这地鬼时可以看出,此地鬼只能说是精怪类,本事不高,谢尽欢觉得自己应当能够拿下。

谢尽欢才将黄符贴在地上,地鬼便硬着头皮朝另一个方向钻过去,伴随着缠绕在身上无法散去的黑烟,谢尽欢只是片刻犹豫,便立刻追了过去。

这地鬼是黄药子吸了精魄成精了,带着黄药子的枝叶,顺着地面到处乱钻,梁妄的铜钱还印在对方身上,它跑不掉,也更方便谢尽欢追寻,大约两刻钟左右,谢尽欢便在一棵榕树下捉到了地鬼。

他握着地鬼的枝叶,用力将其从地底拔起,这黄药子原先就被梁妄的铜钱所伤,后来又被秦鹿两棍子打散了一些精气,拔出地面后还是那浑身长满根须的模样,犹如一个孩童的形状,手脚直蹬,还发出了尖利刺耳的啼叫声。

谢尽欢一张黄符贴在了黄药子的脸上,又用根木枝插在了它的头顶位置,把黄符钉死,那黄药子才没叫唤了,犹如一个畸形发烂的大萝卜般,成了件扭曲却无法动弹的死物。

这东西毕竟有灵了,若处理好了卖给药店,当比普通黄药子的药效要更加显著些。

谢尽欢捉了地鬼心里还挺高兴,心想着或许有朝一日他能离开欢意茶楼,四处走动,捉妖拿鬼什么的,好歹在这行业内混出个名头来。

提着黄药子,谢尽欢三步做两步快些跑回去,突然听见旁边的草丛似有窸窣动静,他停了脚步扭头看去,只见三两只乌鸦从草中飞出,翅膀扫过了树叶,微微颤动,谢尽欢挑眉,并未在意,抬脚离开。

等他回到了无字碑前,原先趴在这儿的胡殷儿已经不见了,地面上躺着他原先放在心口的护心铜镜,还落了两根金发簪。

胡殷儿方才恐怕是被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吓疯了,胡乱跑开了也说不定,谢尽欢还记得梁妄交给自己的重要事儿,于是入了坟包,进了那小屋里头。

他没听过桃花婆,自然也不知道桃花婆的住处长什么模样,谢尽欢进来乍一眼瞧见满墙的面皮时顿时头皮发麻,那一双双眼睛密密麻麻地朝他看来,险些叫他转身吐了出来。

谢尽欢连忙摸了张黄符往嘴里塞,心里默默念着这都是死人的脸,又不能动,也不能活的,怕什么?

深吸两口气,给自己壮壮胆,谢尽欢才转身重新看了一眼环绕自己身边一圈的人脸,令人诧异且惊愕,这些脸,无不是年轻貌美的俊男靓女,连着头发被割下,冰封在了墙面上。

他凑近仔细看了一眼,又伸手触碰了其中一个,人脸之外封住的冰很冻人,房屋中间翻涌的池子也在咕噜噜地冒着寒气,不过手指擦过冰面时并未流下水来,谢尽欢才发现原来这寒冰一般封住人脸的东西并非是真正的冰,而是一块块玉。

难怪相比之下,颜色也有些微不同,恐怕有些是上等的好玉护着上等的人脸,一些普通的脸,就用普通的玉了。

都说玉养人,却没想到还有这种养法,一张脸封在这寒玉之中,或许能储藏千年、万年,用完之后还能收回,这墙上就有不少人脸是被人用过的,用了几年,何时归还,下一次又给了谁,都在那寒玉之下记录清楚。

也有的脸,自始至终都无人用过,因为太过漂亮,太过俊俏,没人能拿上等的好玉换得起这些脸。

谢尽欢一个个看过去,啧啧称奇,一张漂亮的脸,难道真的能给人转改命运吗?

突然,他停在了一张脸前,这张脸与其他脸尤其不同,储存的格子就是其余的两倍,纯澈通透的白玉包裹着那张脸,而玉中的人,何其熟悉……

谢尽欢在这一瞬甚至有些失神了,玉中的人,就像是安然熟睡一般,仿佛从未死过,这张脸被保护得尤其精致,即便是藏在了玉中,一根发丝都没有凌乱。熟悉的面容,出现在这等阴暗的场合,谢尽欢一瞬觉得气愤,可又有说不出来的酸涩。

他知道,贪贪是五百多年前的胡国美人,有妖姬之称,胡国虽是小国,存世只有几十年,史书对其描述寥寥几笔,当与其他快速消亡的小国一般无二,始于何时,终于何时便是,可因为一个贪贪,胡国多了两页纸的详述,说的尽是贪贪貌美,祸国殃民,是妖女在世,才害得胡国没得善终。

国败总赖美人,对于史书上的记载,谢尽欢只信一样,便是贪贪的确美貌倾城就是了。

他将那块玉小心翼翼地取下,抱在怀中,然后又看了一眼这里的**,微微眯起双眼,虽然舍不得,但还是拿出了梁妄早些年给他的符纸,一张化万张,贴了满墙,自己离开前,一把火烧了这个别有洞天。

桃花婆算不上是鬼,也算不上是妖,只要有她的老穴捆绑着,临时逃脱是逃不了多远的,无非就是打算躲在一个地方不让他们找到,等秦鹿与梁妄走了之后,她再回去无字碑,将自己的宝贝全都带走,换个地方生活。

这个桃花婆在徐镇外的林子里活了几百年也未出过差错,典藏的人面不知多少,更是不会抛下一切只身离去,便是这心中不舍,桃花婆还未跑出十里地,就被秦鹿给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