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西台记事

第50节(1 / 2)

恐怕是这边天气不好,谢尽欢收到信后有无回复也不知道,或许那边还未出发,索性卓城距离洛川比南都城近许多,不怕迟了。

秦鹿晚间起夜,听见门外传来了声音,推开门朝外看了一眼,二楼正对面的房间门前倒了个人,正是一身黑衣的夏途。

他身上银钱不多,恐怕剩下的还要做路途中要用的盘缠,故而一间普通的房间也是给女子用的,他自己就睡在了门外,蜷缩着身体,应当是靠着门睡熟所以倒了,压翻了一旁的矮凳子造出了点儿声音。

那矮凳子上放了两朵茉莉花儿,没有水分,干枯了一些,但香味犹在。

夏途将落在地上的两朵小白花儿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握住之后才靠着门边继续休息,闭眼之前,他看见了秦鹿。

秦鹿不明白,这人分明会说话,为何从不开口?

而且秦鹿对他也不错,他又为何总用凶巴巴的眼神瞪着她?好似看谁都不顺眼似的,难怪不招人喜欢。

关上房门,秦鹿没去理会,次日一早天果然放晴了,整个儿粮县的人都松了口气。

路上还有许多积水未退,但是走马车已经不难了,山体没有受损,只是山路略微有些滑,没下雨也不遮挡视线,只要走慢点儿便没事儿。

一个小小的粮县,困了梁妄三日,他也受不住这个地方,再朝前走一些,说不定天气都不会这般恶劣。

秦鹿一早就让人将她的马车备好,又在客栈掌柜的那里买了一些干粮,做好了一切才与梁妄一同上了马车离开。

她以为他们走得算早的了,却没想到夏途与那眼盲的姑娘起得更早,秦鹿的马车上了山,便瞧见他们俩顺着路边走。

姑娘一双绣花鞋脏了许多,不过夏途将她护得好,衣摆没有沾染上泥,只是他自己脏乱不堪的,索性那女子也瞧不见。

秦鹿见有人,便将马车放慢,却没想到眼盲的女子脚下打滑,低呼一声,直直地朝前扑了过去。

夏途见状,连忙让自己垫在她下,眼盲的女子扑在了夏途的怀中,余惊未了,问了句:“你没事儿吧?坏人大哥。”

夏途抓着姑娘的手晃了晃,然后扶着对方起来,两人就像是在泥地里打滚一般,身上都脏了许多,秦鹿眼尖,瞧见了地上落了一本书。

红皮子纸面,也不算厚,夏途瞧见,脸色一变,立刻将书捡了起来,也不嫌脏,直接揣在了怀里。

秦鹿挑眉,这回总算是知道为何他们总能在路上碰见了。

上回救夏途是巧合,在粮县碰见夏途,却是他顺着那古籍上的指引一路过来的,这回再顺路,也是因为他们本就是要去同一个地方,夏途带着眼盲的姑娘要去洛川,完成所谓的愿望。

他的愿望,似乎不难猜……

秦鹿的视线落在了眼盲的女子身上,见她浑身都脏了,于是将马车停在了两人身侧,笑眯眯地看向夏途。

可利用,也不能浪费之。

梁妄都说了,这世上没有真正叫人心想事成的法术,就是神仙也做不到万事如意的,此番散发古籍,引人顺着古籍上的指引,寻找澜城的,必然是道中人,如若只是虚张声势,夸大其词,想要立个道法门派,小惩大诫便可,如若借此机会多行不义,梁妄便不能放过。

要去澜城,试试是否能够实现愿望,便得先有一本红皮子纸的书。

秦鹿与梁妄没有,谢尽欢那边是否寻到也未可知,倒是夏途与这姑娘手上有一本……

秦鹿望着夏途鼓鼓的腹部,她抱过对方,身量轻得很,不像是年纪轻轻便有肚腩的,恐怕他身上的古籍,还不止一本。

“二位这是要去哪儿啊?相遇便是缘,山路不好走,如二位这般,恐怕天黑也出不了粮县的范围,不如上车,我送二位一程吧?”秦鹿开口时,梁妄掀开了车帘朝外看了一眼。

梁妄没瞧见书,不过他看见了秦鹿眼中的精光。

这丫头平日里是笨拙了点儿,但是遇事时从来不马虎,做事也显少出错,好管闲事是因为热心肠,但这一次无关性命她却出手,恐怕另有隐情,于是梁妄按下不表,静观其变。

夏途见又是秦鹿,眉心紧皱,他更加警惕,所以拉着眼盲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后,只盯着秦鹿,像是要将她看穿。

秦鹿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拜她的面容所赐,陈瑶长了一张分外迷惑人的脸,即温柔,又贤淑,还很端庄好相处,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娇羞来,极容易让人觉得她是个好人。

夏途险些就要信了,要不是他亲眼看见秦鹿三两下就解决了罗骏一行四个人的话……

眼盲的女子瞧不见秦鹿的相貌,但她能听,秦鹿说话时声音很柔,带着友善,出于礼貌,她还是道谢:“多谢这位姑娘美意,只是我们身上银钱不多,给不了路费,且方才摔了泥,弄脏了姑娘的车就不好了。”

“我家主人乐善好施,若知晓我见而不帮,回头定得数落我。”秦鹿又笑:“这位姑娘似乎……似乎眼神不太好。”

夏途看着秦鹿的眼更是仇视,女子一愣,恐怕是习惯了,况且眼盲之事也无法掩藏,于是她道:“是……我、我看不见。”

“真是可怜,这般好看的姑娘,上天待你也太不公了。”秦鹿叹了口气:“快上车吧,山间寒露重,二位又摔了一身水,等会儿吹风得受凉,染了风寒又重病,得不偿失,我不要路费,只是见之不忍,不能不帮,况且……便当是我做了好事,积个福德也行。”

女子怔了怔,似乎在犹豫。

他们走了好些日子的路,也碰见过一次好心人,让他们坐在板车上走了一段,那时没有推脱,这回也不能为了面子,损了身体。

女子点头:“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不客气。”秦鹿说完,停好了马车,见一地的泥也不在意,跳下马车后就去扶那眼盲的女子,等将人扶上车了,那女子才敏锐地察觉车内还有人。

马车内挂着两个干花苞,熏着浅淡的香味儿,马车不宽,但有些深,梁妄坐在里侧靠着软垫,天音就放在了一旁。

女子有些紧张,握着竹竿的手慌乱地四下摸索,等夏途上了车,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时,女子摸到了他虎口处的一个牙印,这才松了口气,不敢说话。

秦鹿道:“姑娘别怕,是我家主人在里头看书。”

女子点头,秦鹿架着马车慢慢走,还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女子聊天,她语调缓慢,似乎是为了让她安心下来。

“我姓秦,住南都城,姑娘是哪儿的人?”秦鹿说。

女子一听她是南都城的人,便立刻觉得亲切,于是回:“我也是南都城的,不过我不是城里人,是城外山中三坡弯一个村落里的,我……我叫许金露,金风玉露一相逢的金露。”

秦鹿眼眸一亮,听见这个名字又朝夏途看过去,算是知道那日听他奄奄一息之际,口中吐出的‘小鹿’二字,原不是‘小鹿’,而是‘小露’了。

“真是巧了,我的名字里也有个鹿字,不过不是金风玉露一相逢的露,是哟哟鹿鸣的鹿,许姑娘的名字好听些。”秦鹿夸完,许金露脸上微红,不自在地低下头,略微朝夏途靠近些。

夏途护着她,一直抓着她的手腕没松开。

秦鹿问:“这位公子又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