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居然还有陈瑶。
陈瑶依偎在梁妄的怀中哭泣,便是哭,也不如秦鹿那般,昂着头便开始嚎啕,而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她说:“自我死后,魂魄藏于山丁子树下,你答应我要将我的尸体埋在那儿,为何允诺了却未实现?这一百年来,我时时在盼,日日在等,就想要再见你一面。”
“对不起,是我的错。”梁妄揉着她的发,轻声说:“我以为你已经投胎转世,便想着留下你的身体,陪在身边也可,没想到你居然还在,是我辜负了你。”
秦鹿动了动嘴唇,霎时心如刀割,即便她心里一直是这般以为,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现实会在她的眼前上演。
这两人抱在一起,当真是一对璧人,便是别人去抢,去争,也争不过。
“我听说寻找古籍入澜城,便可心想事成,消息传到了良川山丁子树下,或许是我心中太过记挂你,便一路飘来了澜城,今日见到了你,我当真是高兴。”陈瑶擦去了眼泪,挽着梁妄的胳膊,没从他的怀中离开。
她抬起头,看向梁妄时带着希翼与欣喜,满眼皆是爱慕之意,她说:“王爷,陈瑶想要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你还记得吗?我们的婚约尚未履行,你答应我的诺言也未实现,或许上天便是要给我们重逢的机会,我想嫁给你,我想伴着你,不论几年、几十年、几百年,我想与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梁妄望着陈瑶的脸,像是入了迷,一双眼中也是倾慕之情,藏不住的喜爱,抑不住的欢欣,他毫无犹豫,立刻答应:“好。”
“不好!”秦鹿几乎不禁思考,便直接脱口而出,两人似是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她,秦鹿连忙凑了过去,用力拉着陈瑶的胳膊,要将她从梁妄的怀中拉出。
她咬着牙根,恨恨道:“不好!不行!不可以!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许多年了,放下执着与执念吧,陈瑶,去投胎转世吧,不要纠缠他,不许纠缠他!”
陈瑶被秦鹿扯得胳膊生疼,她连忙捂着手臂,痛呼一声:“你!你做什么?”
梁妄见陈瑶受伤,顿时皱眉,一掌将秦鹿推开,他掌心带着符纸,打在秦鹿身上分外疼痛,然而这些疼,也比不上秦鹿心中的一分一毫。
黄符她无法揭去,抓着陈瑶的手却一直死死地不愿放开。
秦鹿望着梁妄,满眼不可置信,带着惧意,带着期望,带着慌乱,她说:“主人你方才说……那晚,你想抱的人是我!”
“本王随口说出,哄你的而已,你居然当真了。”梁妄冷着一张脸,捏着秦鹿的手腕,几乎要将她的手腕给捏碎,等秦鹿痛得实在不得不松开陈瑶时,他才道:“你也不想想,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我……”秦鹿张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她在梁妄的眼中,看到了令她心惊的鄙夷。
“你不过是个女匪,本王可怜你,才准你留在身边罢了。”梁妄的话,如一把把刀:“你不通文墨,笨手笨脚,沾花惹草,毫无斯文,没有礼数,就是个粗俗粗鄙的下人。”
“不是!我不是!”秦鹿反驳,双眼通红,鼻尖酸涩得像是要落下泪来,她又要去抓梁妄的手:“你让我答应过你,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你,是你说的!我不会离开,便是你骂我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不走!”
陈瑶幽幽开口:“她的身体,是我的吗?”
秦鹿浑身一颤,濒死一般。
梁妄道:“是啊,她的身体,是你的,既然你尚且在世,那要她的魂魄又有何用呢?便要回你的身体,让你陪在我的身边,我们永永远远,不再分开。”
“不!!!”秦鹿连退数步,看向梁妄,满眼凄厉,她环着自己的胳膊,不断摇头:“不!不要!我不要交出身体,不要给她,主人!我会学字,我可以画画!我能好好背书!《道者阴阳》我已经背到第七卷了!所有陈瑶会的,我不会的,我都可以学!我真的可以学!我不与你置气了,我再也不违逆你了,主人……”
“求您,主人,别要回我的身体,我不想……我不想没人说话,我不想孤独一人,我不想……不想离开你!”秦鹿落下泪来,却见梁妄手中红线飞出,立刻拴住了自己的双手双脚。
她痛到几乎跪地,拼命摇头,嘴里的哀嚎求饶不断,可从身体里传来的痛意像是要将她的魂魄撕成一片一片,犹如凌迟。
秦鹿无法喘息,痛到倒地,双手抱着自己眼看着一缕缕魂魄的白光从身体里飞出,痛呼声忍了又忍,最终几乎咬碎了牙齿,破口而出。
天际一道轰隆巨雷,大雨骤然倾下,淋了她满身。
凉意席卷而来,将人冻僵,秦鹿的喉咙几乎在不断被人削去身体魂魄的痛呼声中喊哑,豆大的雨滴入了她的眼中,便在这一瞬,一旁站着的陈瑶消失,梁妄也化成了一个手肘大小的木傀儡,当啷落地。
随着一起倒下的,还有那具……秦鹿占了几乎百年的身体。
第82章 澜城古籍:十五
说下就下的雨, 没有半分收势,豆大的雨滴打在人的身上还有些许疼意。
澜城中飘荡的鬼魂来来回回, 分明有十二人入城,可到了城中主道上,却没看见任何一个。
蓝袍被雨水打湿,银发上挂着水珠,一滴滴落下,梁妄前进的脚步似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住, 心口忽而传来的一阵疼痛如针扎过,刺入了深处,一瞬呼吸困难。
他步伐顿住, 微微皱眉,目光扫过四周, 薄雾未消,一切都是阴森阴沉的样子, 风中没有半分生气。
这雨是刚落下的,雷霆劈过的时候, 澜城前方都被照亮,梁妄一眼望到了底, 知道这里寻不到真正的人,从他跨入城中那一瞬开始,便已经入了阵法,一个巨大的,蒙蔽人心的迷幻阵。
肉眼所能瞧见的一切, 耳边能听到的一切,甚至是触觉与感受的一切,只要在这迷幻阵中,便分外真实,当真应了他入阵之前说的那句话,虚实难辨,真真假假,不能轻易分清。
梁妄回头,朝一直牵着自己袖摆的秦鹿看去,秦鹿被他盯着,满眼迷惑,带着些许不解地问:“怎么了?”
“本王问你,旧日良川梁王府前的山丁子,你还记得吗?”梁妄突然开口,扯了一句无关紧要的问题。
秦鹿点了点头,说:“当然记得,我还摘过山丁子给您吃呢。”
“是,那日包着山丁子的手帕,是何颜色的?”梁妄又问。
秦鹿顿了顿,不明白梁妄为何突然问这个,于是说:“绿色的,怎么了?”
梁妄眉头松开,面色瞬间冷了下来,只道了一句‘没什么’,便迅速抽回了自己是袖袍,掌心中飞出的三张黄符毫无预兆地打在了秦鹿的身上,秦鹿痛呼一声朝后倒去,摔倒在了水洼中,满眼受伤与不可置信。
梁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空中化了一道现形符,现形符印在了秦鹿的身上那一刹,秦鹿便双手抓着心口的位置,高声喊道:“王爷!主人!我疼!我好疼啊!”
“脱了这层皮,你就不会那么疼了。”梁妄说完,目光冷冽,现形符上带着一缕缕红烟,像是火一般燃烧着秦鹿的全身,那火势雨水根本压不住,哗啦啦的水声还在耳畔,梁妄眼见秦鹿的手臂被火灼烧,人皮烧毁,化成了木枝。
“木傀儡。”梁妄瞧见,心口那一瞬不自在的窒息感又再度袭来,他没去理会一直尖叫,声音渐渐变成青蛙一般呱呱吱声的木傀儡,转身在四周打量。
他没出这个迷幻阵,也还没破开迷幻阵,可见从入城之后,迷雾散开之前,秦鹿突然松开他袖摆的那一瞬,两人便被这城中之人给隔开了。
一切怕是如秦鹿所言,他们的确中了某人的圈套,是有目的的散布古籍,引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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