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石已经看透了那张面容上的释然,他身上止不住的疼,像是哪块皮肉被生生剜去一块,但他却辨不清楚,究竟是哪里最疼。
他想要说什么去挽留她,起码从她那儿再求得丁点儿机会,可他的嘴张了再张,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一切不都是他咎由自取吗?
她曾经把自己交给他了,仰着张销尽铅华的素脸对着他笑,告诉他一定要对她好,可是他没有好好珍重。
温流萤率先回了屋子,不过短短几句话,却让她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她垂首坐在桌前,双眼失神,始终没有聚焦的点。
“小姐,您怎么了?”落屏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事儿,只是有些累了。”温流萤勉强笑笑,将两条手臂搭在桌上,埋头趴在手臂之间,遮住了整张脸。
“落屏,你说人要是想忘什么就能忘掉,那该多好啊。”她说话含含糊糊的,喉中像是堵着些什么东西。
“那不成啊,你忘了,但是别人忘不了,你们一个记得,另一个却不记得,若是说起事来,岂不是要乱套了吗?”落屏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瞧见她没有什么不适,又忙着去收拾她的床榻。
温流萤轻轻哼了一声,“只要我忘了,我就当别人都忘了,至于到底是怎么着,就不是该我担心的事情了。”
落屏闻言顿了顿,立即给她出了个好主意,“既然如此,那你就也当自己已经忘了呗。”
她随口搭上的一句话,却说得颇有道理,温流萤抬起头来看着她来来回回的忙碌,哽了半晌才道:“好,那我就当自己已经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被马龙帅晕了,满脑子都是这个男人,缺的一千,我明天双倍补上。
第52章 、再回江南十
随后几日,?温流萤再也没见过谢枕石,不知是不是他在刻意躲避,尽日里早出晚归的,?两人虽然在同一屋檐下,?但却没有碰面的机会。
与此同时,温止言那边传来好消息,道是查江施德与宅子里死人一案的时候,?他手下有人说漏了嘴,说江施德之前曾栽赃陷害过温止言。
那京城来的官员查案的重点就在此处,一听了这话,?立即马不停蹄了转了风口,?原本因为还未定罪能得到些宽待的江施德,?也彻底失了旁人的几分敬重,?而温止言的案子,?大约很快便能查个清楚。
温流萤知道,?所谓的说漏嘴,?应当是邬合咏在其中的谋划,她不知他用了什么样的法子,?将自己撇的清清楚楚,?又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在江施德身上,但她只在乎结果,过程跟她没有关系。
钟子衣跟她说这些事的时候,似乎还颇有感慨:“瞧瞧,就算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有本事大小之分,本事大的能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至于本事小的,?只能忍气吞声了。”
“江施德能有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咎由自取。”温流萤不为这样的人惋惜,反而巴不得他落得更惨的境地,“你也不必觉得苦闷,将他弄到这样的地步,也算是为你们当初的事情为你报仇了。”
她顾及着他的心情,并未直白的说明当初之事,但他们都明白,她说的是江施德费尽心思阻碍他与江之杳一事。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原本就是我配不上人家,谈不上什么仇恨不满的。”钟子衣故作云淡风轻的笑笑,“不说他对温老爷做的事儿,就凭他这些年在江南的横行霸道,也合该得到些教训。”
从前凭借自己的州县身份,上欺朝廷、下瞒百姓,不知为自己捞了多少的好处,后来又因为女儿入宫为妃,打着皇帝的“岳丈”之名,愈发妄作胡为。
说到这个,钟子衣又想起让人畅快的事情来,他在圈椅上侧了侧身子,接着道:“听说江施德自从出了事,曾命人三度快马加鞭往京城皇宫里去传信,但次次都无功而返,连只言片语的回复都不曾收到。”
温流萤对他此言并不意外,因为从前她在皇宫见过江之杳的那一面,便知父女两人的关系突已然是形同陌路,唯一让她惊讶的是江之杳当真能狠的下心。
不过说起江之杳,便离不了和钟子衣的那段情意,温流萤抬眼觑了觑他的神色,试探性的询问:“钟公子,你现在还会想起江姐姐吗?”
在她还未感知风花雪月的时候,江之杳和钟子衣应当算是她心中的佳偶,他们的般配,无关于身份地位或者美貌才华,只在于他们是真心的心疼彼此。
她知他出身寒门,虽有颗榆木脑袋,却自尊心颇强,所以她从不在他跟前提自己屡屡阻挠的父亲,也知他最关心自己的身子,所以即使有不爽快,也尽力瞒下。
而他呢,只怕是整颗心都系在了她身上,怕她不高兴、怕她身子不好,可以咽下她父亲对他的所有轻怠和蔑视。
钟子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闻言稍稍愣怔,随后又回过神来,刻意维持的平静有些勉强,“我都不曾忘过她,又谈何记起不记起呢。”
说着,他扯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不怕温姑娘笑话,其实刚知晓她入宫时,我简直就跟疯了无异,各种求人的法子都用尽了,没办法的时候,甚至产生了要将人抢回来的冲动,左右若是没了她,我做的一切努力和牺牲都无用了,但到了最后才发现……那也能是冲动罢了,实际上我什么都做不了。”
此时的他们,一个在九重宫阙,另一个在下尘涓埃,这其中的差距,比以往更甚,不是他努力就能跨越的鸿沟,或许压根没有跨越的机会。
其实午夜梦回,他曾想起她无数次,他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记得她的所有美好,但是那又如何呢,他从前没有得到她的机会,以后更不会有。
他只是遗憾,遗憾在她离开江南之时,没来得及再见她一面,告诉她自己努力过了,为了她努力过,不知道现在在她心里,他又是什么样子,若是可以,他还是希望她能知晓,他并不是心甘情愿放弃她的。
“大概都是有缘无分吧。”温流萤低声回应这么一句,再没有多余的话。
在江之杳和钟子衣在一起的那些时日里,她是他们之间最好的传信人,在他们就此分别的时日,她就做他们之间最好的隐瞒人吧,不告诉他江之杳过的并不好,也不告诉江之杳他依然没有忘记。
***
邬合咏近来过得不大顺畅,麻烦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好像存心不让他好过似的,虽然他费尽心思,把自己久不入官场的老父亲都请出来了,换来好一顿训斥,才勉强解决了,但到底是元气大伤,再不复原来的恣行无忌。
他刚从京城来的官员那儿回来,被人逮着审犯人似的问了一堆,一点儿颜面都不给他留,他恨得牙根痒痒,但又没办法,还得腆着脸上去赔笑脸。
赶紧把江施德那条狂吠的狗定罪问斩了吧,他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怒骂着,整张脸都因为扭曲而变得狰狞起来。
越想越觉得晦气,他不屑的朝地上啐了口吐沫,才慢悠悠的踏过了门槛。
“大人,有人正在正厅里等着,说想要见您。”院里的下人连忙跑出来,弓着腰迎他。
“什么杂七杂八的人也往府里放,我不见,将人撵出去。”邬合咏大手一摆,说话毫不客气。
“这……”那下人迟疑着,稍一愣神的功夫,便有人从正厅那边的方向快步走过来,那人正是周安,他脚步稳健、面无表情,等走到邬合咏的身边,也不等他多问,便拱手行礼,“邬大人,我家公子正等着您,劳您过去一趟。”
“你家公子是什么人?如此肆无忌惮的进了我的府邸,还要我这个府上的主人去见他。”邬合咏的言下之意,是里头的人也配得到他这样的待遇。
周安皮笑肉不笑的,平淡的话说出来让人生出几分畏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劝邬大人还是进去看看吧。”
有了上回在广平居看见谢枕石的经验,邬合咏这回不敢轻视任何人了,生怕又是遇见个不露声色的主儿,毕竟以他现在的处境,再不能得罪任何人了。
可畏惧归畏惧,他还偏偏爱装腔作势,在下人面前做出一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姿态,他抬手正了正衣襟,拿捏着音调:“既然人已经来了,那我就去瞧瞧吧。”
“辛苦邬大人。”周安做出请的姿势,明明是在别人的府邸上,却像是个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