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彦合深染毒品,难以自控,有数次前科,影响恶劣,大概率情况会被判处死刑。范淮憎恨他,又觉得他可悲,不愿意在他身上再花费任何一秒多余的时间。
期间内,范淮唯一接见的,就是公安局的负责人。
何川舟知道他不想被打扰,只跟李局两人来慰问他。三人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没聊什么,说了些家常,以及范淮未来的打算。
范淮曾经计划好的未来,都是围绕着范安跟江凌的,如今这两人都不见了,他的未来也变得空白。只不过曾经,他的世界是狭窄的,而如今,多出了海阔天空。
何川舟见他面露迷茫,笑着对他说:“不要急,慢慢来。先休息一下,你还年轻。”
范淮听着愣住了。
他还年轻?
他一直在自己身上施加了各种压力,经历了比同龄人更为跌宕的人生,停下来想一想才发现,是啊,他才27岁,过完这个新年,也才28。
范淮的表情说不出是落寞还是其它,他从前无数次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到头了。却原来,才刚刚开始。
何川舟说:“等法院那边的文件落实,你应该可以得到一百多万的赔偿。我们会尽量替你争取。你有什么要求吗?”
范淮脸上的肌肉几不可闻地颤动了下,他抿紧唇角,斟酌再三,最终平静地说:“没有。”
范淮并不期待这笔钱,他还无法平静地去接受,一想到它的来历,就有种在挥霍母亲与妹妹生命的错觉。
虽然案件结束了,但它的影响始终都在。也许范淮需要用更长的时间才能将它忘怀。
何川舟点了点头,在桌上留下自己的名片,言简意赅道:“有事找我,我会帮你。”
范淮抬起头,张开嘴,刚做出一个口型,何川舟已经打断了他:“职责所在。”
范淮将名片收起来,起身送他们出去。
·
穹苍跟范淮并没受到太大伤害,醒来之后就直接出院了。但贺决云由于伤情严重,还在医院躺着。
他几次申请回家休养,表示自己的双手完全不影响正常生活,但都被贺夫人打了回来。
贺夫人的理由很简单:你就是活该,欠教训!
她坚决要求行使母亲的权力,贺决云只能留在医院安心养病。好在穹苍没有放弃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生病时贺决云对自己的关照,每天准时过来给他送饭。
而在穹苍风雨无阻的送饭过程中,经常能碰见前来探望上级的宋纾同志。
这位精力无限的年轻人,是他们病房里最热闹的存在。每天穹苍坐在病床前面,他就开始向穹苍讲述他老板的英勇事迹,以弥补穹苍在昏迷过程中未能见证的盛大场面。
“当时那个李瞻元,拿着一把刀就要威胁我们贺哥,逼他把你交出来,但是我们贺哥,面冷似冰,丝毫不惧。虽然他的左手,已经在车祸过程中受到了重伤,但只要他还有一根头发丝儿能动,他就不会放任你遇到危险。于是他霍然上前,挡在了你的面前……”
“……李瞻元这臭不要脸的傻逼,被贺哥紧紧按在地上捶打,没有还手的余力。于是他想到了一个阴险的方法,使用现代科技武器!他偷偷摸摸,极其猥琐的,从自己的裤裆里掏出了电击器,然后趁着贺哥不注意,阴险地扎了上去。”
“……我们贺哥泪流满面……啊啊啊没有泪流满面!真男人怎么会哭呢?我们贺哥顶着满脑袋血,一面宣誓,一面顺着布满荆棘跟尖石的山道往上攀爬,去向路边的人求救。所以你看,他的手才会伤得这么严重!”
宋纾同志的语言表达可能有些匮乏,但是他的肢体动作极为灵活,每一天在表演上都能有新的感悟。高度沉浸的表演,连故事主角都无法打断。
穹苍看了几场,竟然只看见一小部分重复的细节,不由叹为观止。
……明明她才是当事人,竟然比不过艺术气息丰富的宋纾。
她的赞赏让本就没什么数的宋纾更为骄傲,加快了来病房探望贺决云的频率,整天借着关爱上司的名号,行翘班摸鱼的事实。
贺决云忍了他一次、两次,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看见他就想将他头尾连成一个圈然后让他从窗户里滚出去。偏偏宋纾嘴甜又讨人喜欢,俘获了贺夫人的芳心,得到太后懿旨,不仅没有滚犊子,还被准许可以每天光明正大地过来讲段子。
业务熟练了之后,他不仅自己来,还要带上他的同事,让贺决云的心理受到了深深的摧残。
范淮某次意思意思,过来跟贺决云打声招呼,正好遇上【凶案现场解析】项目组的成员前来探视,一群人整齐一致地挥舞着手臂,给贺决云深情演唱《祝你身体健康》。
这首改编自生日快乐歌的曲目,给范淮留下了极大印象,只是单纯一面,他就被三夭的企业文化给震撼住了。
——这似乎是一个待久了会变笨的部门。
——他们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贺决云形象受损,一直跟穹苍吐槽宋纾这个小二货,穹苍觉得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不敢说出来。
她端着碗,面无表情地给贺决云喂饭。
每天这个过程总是极为缓慢,吃到饭菜都凉了才能结束。
贺决云细嚼慢咽的样子,让穹苍险些忘了他曾经吃饭的速度。
今天是他出院前的最后一天,贺决云吃得更为认真,那依依不舍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人生的最后一顿午餐。
穹苍给他准备了虾和鸡肉,以及豆腐青菜。她仔仔细细地剥完虾壳,将肉送到贺决云嘴边。
贺决云一直盯着她的脸,有点心不在焉,结果虾肉掉到了被子上。
穹苍都没反应过来,贺决云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虾肉捡起来丢进嘴里。
他吃完才察觉不对,抬起头,对上穹苍悠悠的眼神,振振有词地说:“不灵活,一点都不灵活!”
穹苍懂的。就像有些人眼盲心瞎一样,老贺同志残的其实是幻肢。
她当做无事发生,面色如常地将剩下的饭菜给他喂完,收拾好东西后,跟他说了一声,去给他办出院手续。
贺决云自认心虚,乖巧应下,换好衣服后坐在小沙发上等她回来。
办出院应该是很快的事情,毕竟医院里的人都认识穹苍,结果贺决云打完一盘游戏,也不见穹苍回来。
他看了看表,发现半个小时过去了,推开房门往外找了一圈,也没发现穹苍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