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暮晚摇在言尚的寒舍留了很久。
晋王妃直接撑不住走了,侍女们在外等得有些困顿,有些累到极致的,干脆趴在马车上枕着膝盖打盹。
而寒舍中灯火如豆。
俊美的少年郎君坐在灯火下,信笔写字。
一身男装的暮晚摇在他面前漫走,悠悠然:“你说你诗作写的不好,这其实也无妨。主试官选取诗赋,其实不是看你诗写的多好,而是看你诗中有没有玉堂金马之气。
“看你的诗作是不是高华堂皇,辞藻富丽。说实话,你们这些能够及第的进士,能做些什么呢?一开始,不过是拍拍朝廷的马屁而已,写些让我父皇高兴、多夸我父皇的诗作而已。
“你越是会夸,主试官便越会嘉许。你将你的寒俭之气收一收,如何富丽堂皇,就便如何来。你多练练怎么夸人,怎么不动声色又辞藻华丽地夸人吧。
“哦还有,到时候去尚书省考试的时候,你将自己收拾得好看些。”
暮晚摇做梦道:“说不定主试官看在你的脸上,会点你一个‘探花郎’当一当呢?”
言尚咳嗽不住,给自己倒茶。
被暮晚摇剜一眼,恨他这个薄脸皮太不争气。
如是一番,到了很晚,暮晚摇才从寺中离开。她的行迹,自然也让一些探寻她行迹的人心中觉得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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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科考那日,天下了雨。
言尚、刘文吉、冯献遇等人相携入尚书省。几人收伞时,才看到有马车停在院门外,韦树撑伞而出。
少年韦树浮雪一般干净,吸引了诸人。
言尚与众人一道看去,见马车帘子轻轻掀起一角,隔着雨帘,暮晚摇向这个方向看来。
他猛地别过了脸。
旁人以为她是在看韦树,言尚却知她在看他。她难得在他身上花了那些精力,她一定要看到成果。
“下一个。”
到了言尚。
言尚收伞,由人搜身。旁边有一位文臣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考试的文人们。
众考生不知,这是新任的吏部考功员外郎,正是他们此次考试的主试官。
主试官便站在院门口看他们进试场,他们无人认识,自然也无人会主动攀附。
主试官听到下属报名少年郎名叫“言尚”。
蓦地耳朵一动,想到了前两日丹阳公主送来的行卷。
他不觉向言尚看去一眼,看少年郎君长身俊容,玉骨清寒。雨水沾袍,不多狼狈,反让他的气质更为清透。
主试官怔了一下,若有所思:……这位应该是今年考生中最俊的了吧?
若是诗赋差不多,那便点一个探花郎吧。
自科考立下第一日开始,探花之意,本就是看脸。
第28章
雨水连天, 考生们一一排队进入尚书省院门参与科考。
冯献遇排在言尚身后。
他见一个文官立在院门前不言不语, 又一直盯着言尚看, 不觉心中一动。
他已经参加三年科考而未及第, 他与刘文吉这样对官场充满希冀、不信有人伪作的人不同, 也与言尚这样第一次参加科考、对考试内幕一无所知的“新妇”不同。
他见那位文官盯着言尚看,心中就一顿, 想莫非这位文官是什么大人物?而言素臣并非如他自己说的那般朴素,言素臣在长安是有什么人当靠山的?
冯献遇不禁目色暗暗。
想到前段时间几人一起行卷,韦树有自己的关系自然从来不与他们相随, 刘文吉向来不屑此事也不与他相随。只有言尚和冯献遇二人不停周转于各位达官贵族的筵席上, 抓紧每一次机会向那些人推举自己……
然而若是言尚有其他机缘, 那与他一路扶持、互相鼓励的自己算什么呢?
冯献遇这般想时, 再听到考生中的窃窃哗然。他回过神, 随着哗然声向后看去, 见是韦树撑伞而来, 众考生皆在观望。
这些考生大多在二十左右,而毫无疑问, 韦树是所有人中最为年少的。他少年风流,玉致清泠,丝毫不为其他考生的各异凝视而多关注一眼。哪怕同是世家子弟, 如此风华矜傲者,也是少数。
而众人都能看到,他是从丹阳公主的马车上下来的。
看来确实如传言说的那般,韦七郎到长安后没有去依靠韦家的势力, 而是去攀附了丹阳公主。
众人一时感慨,寒门子弟更是几多嫉妒,想到:攀附公主,得以及第,有什么了不起?若是把此机会给自己,自己能够攀附上丹阳公主,自己一定比韦树做的更好!
冯献遇听着周围人的各异声音,再看韦树根本不理会周围人,既不理会旁人的羡慕,也不理会旁人的巴结。韦树入了考生的排队中,还施施然从袖中取了一卷书来,闲然无比地撑伞看了起来。
冯献遇:“……”
少年郎君那淡然之状,让他这样几次都不能登科的人,好生羡慕啊!
正羡慕着,搜身的官吏已经不耐烦地点了他的名:“下一个,冯献遇。”
冯献遇连忙收回视线,专注自己的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