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莞尔:“多谢殿下对臣的信任。然我不能盲目自信,对不对?我明明住不起这般好的院子,为什么要提前住呢?”
他实事求是:“而且这般大的院子,我一个人怎么清扫?不是得买仆从么?我原本计划是待有了官身再添仆役。而今八字没一撇,我又是买房又是买仆从……我实在承受不起。”
暮晚摇不说话了。
她垂下眼,长睫乌浓,覆住眼中神情。
言尚温声:“所以,多谢殿下的美意,然而我还是另寻其他住处吧。”
他起身,向暮晚摇弯身行礼,便打算告退了。
他听到暮晚摇在背后的声音:“那如果是我将这房子暂时先租给你住呢?”
言尚回头看她。
暮晚摇已经下定一个决心,便含笑说服他:“你既然不想要这房子,然而我不愿意和旁人做邻居,那我干脆自己买下这房子好了。我不光会买下这房子,还会给里面增加仆役,打扫院落。
“我将房子租给你住,你什么时候有钱了想向我买,到时候我再卖给你,如何?”
暮晚摇起身,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回来。她手搭着他的肩,让他坐在长廊栏杆下。
她站在他面前,俯身诱惑他:“毕竟这院子真的很好啊。你从这里去皇城,骑马也不过半刻的时间。日后你是要做官的,你到时候再去找其他合适的房子,你确定你一定能找到么?
“而且你便那么没有志气,觉得你没有上朝那一日么?待你到了要上朝的时候,你想想从其他坊去皇城得多远,从这里去得多近?你每日要读书,要做许多事,难道不应该在这种小事上节约时间么?
“在长安来回换房子,哪有那般容易?”
言尚被她推着坐下,她手搭着他肩,指头轻蹭他脖颈。他有些不自在地侧过了脸,后背僵硬而笔直地靠着廊柱,不禁有些讶然。
又微默。
有些意外暮晚摇怎么这么想和他做邻居?
言尚低声:“然而即便殿下租房子给我,这么大的院落,我可能也掏不起。”
暮晚摇眼中流波微扬。
知道他松口了。
她再接再厉:“凡事看你有多少,而不是看你给多少。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么?我会指着你那点儿租金过日子么?这样吧,你自己看着给就行了。毕竟这院落真的很好,你错过了,就没了。”
她又想起一事:“而且这是前宰相住过的,他说不定还留了很多书,带不走。不都会送给你么?”
言尚心中琢磨,真的有点被说动了。
只是还有一事让他迟疑……
言尚不看暮晚摇,然而他眼睛垂下,却仍能看见她立在自己面前、纤细的腰身、委地的裙裾。她周身的香气也笼着他。
言尚苦笑。
他道:“殿下为什么非要我住下?”
暮晚摇说:“因为邻里关系很重要,彼此能够照应一二。有选择的条件下,我更喜欢你这样的人和我做邻居。”
言尚默然。
再静了半晌,他缓缓道:“那我将我现今每月的俸禄,都给殿下做租金,可好?”
不等暮晚摇回答,他咳了一声,羞愧道:“自然,这俸禄实在是少了点,若我十月份……”
暮晚摇笑吟吟:“无妨。我不在意。”
她俯下身。
言尚本能向后靠,远离她倾来的脸。
她手仍搭着他的肩,小指指腹在他颈上擦了那么一下:“现在,与我一起喝杯茶,如何?”
言尚依然垂眼不看她,身子却已完全僵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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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便是言尚琢磨着搬家的事。
说起来唏嘘,自他及第后,他和韦树的关系尚可,但刘文吉整日买醉,心情抑郁;而前两日,他们一行人和冯献遇见面时,冯献遇也搬出了原来住的房子。
冯献遇直接搬去了庐陵长公主的府邸,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刘文吉更是直接不屑于理会此人。而韦树嘛,本来他就冷清,冯献遇如何,韦树一点也不关心。
是以冯献遇搬家那日,只有言尚和少数几人去了。看到言尚始终态度如一,那探花郎顶替的事,竟没有旁人知道。冯献遇心情复杂,没想到自己那般对言尚,言尚竟然没有在背后跟任何人提。
而他服侍长公主,本来名气就不好了,若是再让人知道他顶替过言尚……那在长安士人的圈子里,名声就彻底毁了。
对士人来说,名声何其重要。
言尚陪冯献遇收拾行装,二人又沉默地吃了酒菜。临别时,言尚祝冯献遇此去能得个好前程,冯献遇勉强笑了笑,向他拱手。两人如今云泥之别,难得言尚还送他。
将酒一饮而尽后,冯献遇喊住言尚:“言素臣。”
言尚彬彬有礼:“冯兄有什么要教我的么?”
冯献遇挣扎半晌后,说:“小心长公主殿下。”
言尚讶然,有些不解这话从何说起。冯献遇提醒这么一句,已经是最大限度了。他怕自己说得再多,会被长公主怪罪。
冯献遇走后,言尚仍不懂冯献遇的话。他心里琢磨难道是因为探花郎顶替那事,让庐陵长公主对他生起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