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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雨水多。
长安在下雨,南阳的雨更是足足下了半月。
下雨前,南阳县令和节度使一起对山匪进行剿灭,和山匪斗智斗勇许久。但是一下了雨,这剿匪就被拖住,双方都着急。
更麻烦的是,言尚亲自去看情况,他们在山道上挖的那些专用来坑山匪的大坑,没有将山匪坑到,反而先把一行路过南阳的贵人们的马车给困住了。
言尚当时就在山上,当即不顾自己眼上的伤,亲自来致歉。而对方要求他们赔礼不提,先要在南阳住下,等雨小了后再赶路。如此小事,言尚又岂会拒绝?他身为县令,即刻当着对方贵人的面,运用职权,要调用城中的房舍给对方。
对方要求住在他的府邸。
言尚想大约这些贵人觉得他一个县令的府邸是此间最好的,所以才要住在他的地方。这也无妨,只要对方不嫌弃就好。
如此,暮晚摇一声未吭,指挥着裴倾和言尚说话,轻而易举定下了接下来的住宿安排。
于是,县令府邸中的一间厢房处,裴倾在门外打了声招呼,得到许可后,他推门而入。原本在屋中为公主擦发的侍女们向他行个礼,退出了房舍。
裴倾向那坐在床榻上的女郎看去。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软罗长裙铺在榻下,她纤长的手指托着腮,腮如玉雪,正望着窗外的雨出神。
裴倾略有些恼:“殿下,我们为何要在此间住下?”
暮晚摇看向他,淡漠道:“不是你想看看言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么?不是你想拔掉我心里的刺么?不和他近距离接触,我怎么死心,你又怎么死心?”
裴倾一怔,怀疑是自己太敏感了:“原来方才殿下在山上那点儿时间,想到了这么多。”
暮晚摇没说话。
她哪有想到那么多。
她看到言尚走过来,她半个身子都僵住了。等她反应过来时,他站在了五步开外,笑着向他们行礼,而她盯着他眼睛上覆着的白纱,就想知道他的眼睛怎么了。
她逼着裴倾和言尚对话,强行住下。她就想知道言尚的眼睛怎么了!
暮晚摇漫不经心地吩咐裴倾:“我不想和他相认,他现在瞎了,也不知道是我。你吩咐下去,不要侍从们叫我‘殿下’,换个称呼。还有,言尚身边有几个仆从是旧人,是认得我的,你也派人去威胁一下,不许他们告诉言尚我的身份。”
她偏头,淡声:“就说,我只是路过此地,不想和言尚有任何交情,他们胆敢让言尚知道我是谁,我不会留他们性命。”
裴倾面容和缓得更多。
他眼睛温柔地看着暮晚摇,欣喜她如此反应。他连声应了,说自己要去嘱咐一番,不要暴露公主出行的行程。
裴倾半晌后迟疑道:“我今日才见到言二郎……嗯,虽然他确实风采不错,但是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他如今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县令,我实在看不出他和旁人有什么区别,我不知殿下当初为何会喜欢他。”
暮晚摇唇角噙一抹古怪的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裴倾正不解,门外侍女敲门,声音恭敬:“郎君,娘子,二位可在房中?我家郎君嘱咐婢子来向二位致歉,晚上请宴向两位贵人赔罪。郎君又说,几位初来乍到,南阳未曾有准备,我们郎君怕两位住得不便,特意让出了自己的房舍给二位。不知二位贵人有什么需要避讳的,我们郎君会一应安排。”
裴倾有意为难:“我二人还好,只是仆从们……”
门外的侍女笑:“郎君放心,我们郎君已经为他们备下了干净的衣物和姜汤。我们郎君说,论理,他也该为二位准备。只是二位贵人出身,恐不会随意用外人准备的。他怕二位有所不便,特意请了裁缝来府上为二位制新衣。”
裴倾目瞪口呆。
他愕然看向暮晚摇,见暮晚摇唇角笑意加深,继续侧过脸去看窗外雨,显然她对言尚会做的事,心里十分有数。
暮晚摇对裴倾低声:“问她言尚的眼睛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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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的眼睛应该没有大碍。
侍女说,他们郎君刚来南阳时,眼睛就不太好,不能见强光,好似受过旧伤。后来时间长了,郎君的眼睛好了。但是前段时间剿匪中,郎君的眼睛不小心被伤到了。于是这两日就蒙上纱,也一直在敷药,很快会好的。
暮晚摇起身对裴倾说:“我去看看言尚的眼睛。”
裴倾:“……”
他没有阻拦,心中安慰自己公主担心的只是对方眼睛,如果他一直拦着,拦不拦得住另说,恐怕暮晚摇一心挂念,反而不美。
暮晚摇因为自己不好在言尚面前开口说话,怕他认出自己,便带了充当她嘴巴的侍女一同去找言尚。她将言尚熟悉的夏容留下,带上了这两年渐渐出头的秋思。
因为夏容这两年就要嫁人了,身边更多的活都安排给秋思。暮晚摇用秋思用的多了,兼秋思比较活泼爱说笑,她和这个刚刚十五岁的侍女便也有了些默契。
秋思拍胸脯向暮晚摇保证:“娘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言二郎认出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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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回到府邸,刚刚洗漱后,坐在房中沉思。两个小厮站在他旁边,一个小厮在拿换下的纱布等物,准备给郎君的眼睛敷药。而另一个小厮是云书,云书正满脸憋屈地站在那里发呆,满心纠结。
公主殿下一进他们的府邸,他就认出来了。
但是公主身后的那位侍卫长方桐一道弹指过来,点了他的哑穴,云书当时便一个字都没说出。
之后公主的人又来威胁他一番,不让他说出公主的身份……云书只能祈祷公主殿下真的只是路过南阳,不要在这里常住。
公主殿下根本不知道她自己让二郎有多放不下,有多伤心。
云书纠结中,门外传来清脆微甜的侍女声音:“府君在么?我们娘子关心府君的眼睛,过来看看。”
言尚回神,起身含笑:“倒是多礼了,如此让尚惭愧……”
他忽而一无话,因听到“吱呀”声,竟是门直接被推开了。言尚面上神情不变,心里却一顿,心想这位……裴郎君未来的夫人,似乎有些没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