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则,被打落斗法台的人就算输。
她顾不上破碎的飞剑,只按着气血翻涌的胸口,急急往斗法台看去。
滴答、滴答……
最先听到的是滴血的声音。
石无患站在斗法台边缘。纯白的阴阳鱼图案一侧,他的鲜血在地表缓缓淌开。
一道新鲜的、长长的撕裂伤口由上而下,划过了他的左臂。
他捂着伤口,指缝间全是鲜血,四周也星星点点、条条道道地满是血迹。
然而那张苍白的、布满冷汗并且肌肉不断抽搐的脸上,却扯出一个笑容。
全场一时极为安静,只有他断断续续的声音通过阵法传开。
“天灵根……又如何?杂灵根又如何?天才和废物的战斗……又怎么样?”石无患狠狠吐出一口气,笑得露出雪白牙齿,“看,我还是……赢了!以弱胜强……你们以为我真做不到?”
“我做到了!”
他吐出这几句话,就摇晃几下、猛地跪倒在斗法台上,只因为抽痛而阵阵喘气。
在他识海深处,有道人的虚影坐于太极图上,重新垂下双目。那低眉敛目的神情,悄然和此刻的石无患重合了……但这一幕,并没有人看见。
斗法台半空,有白鹤展翅飞过。骑在鹤上的青年伸手拎起台上的石无患,朝旁边一扔,就有洞明峰擅长医药的修士接住石无患,为他进行治疗。还有人去牵走了呆呆的佘小川,低声和她说着什么。
负责主持的颜崇正开口道:“第二场斗法的胜利者是石无患!但因其失去战斗力,无法担任擂主,因此由原本的第三场挑战者陈楚楚作为新的擂主,接受罗丰吉的挑战。准备时间为一刻钟。”
——啊?我?等等,我还没准备好……
除了参赛者的一时慌乱,场面依旧很安静。
斗法台上的血迹在众人的凝视中渐渐干涸。
直到这时,人们才悠悠吐出一口气,叹道:“这个杂灵根……是够狠的。”
斗法台边,单独设立的监督台上,右眼纯白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目,神情难得流露一丝赞许。她说:“够狠。”
角落里,始终沉浸书本之中的天璇首徒,也终于抬起目光瞧了一眼,淡淡道:“够狠。”
被乍然夺去胜利的小妖修也恍惚着神情,愣愣自问:“为什么他对自己那么狠?”
边上有同样身着黄衫的修士,听到她这句自问,便自嘲一笑,冷冷说:“杂灵根注定是弱者。不对自己狠上千百倍,他怎么争得过你们这些强悍的天灵根?”
佘小川抿起嘴唇,盯了那人一眼,反问:“这算什么强弱?这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可是如果受伤太重影响根基,说不定就再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了。”
只是斗法而已,为什么要拼到这一步?
那人嗤笑一声,摇头说:“你太幼稚了。你们这些天才……大概永远不会明白普通人的卑微和艰难。”
“幼稚就幼稚。”佘小川有点倔强地说,“但我心中的强者是像谢师叔那样,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坚定地、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好好珍惜自己,之后再考虑其他事。不论是什么灵根,只有做到这一点才算强者。”
那人依旧摇头,含着那一丝属于成熟的修仙者的包容又傲慢的微笑:“幼稚。”
……
“石无患……确实够狠。”
不愧是原著中的男主角。再怎么看不上他勾三搭四的行径,亲眼目睹他的拼命行为,谢蕴昭也很难不对他升起敬佩之心。
人类总会对血性之举心生好感。
在她身边,卫枕流的反应却漠然多了。
他淡淡瞧着这一幕,神色没有丝毫波澜,反而有些厌倦。石无患的举动不能让他生出任何惊叹或敬佩,周围的低声讨论也无法激起他丝毫的好奇。
唯独当他注视师妹时,那双眼里的笑意才有了真实的分量。
此时,谢蕴昭虽然为佘小川感到些许遗憾,更多却在考虑别的事。反正排名不影响入门,她也打定主意争取把小川抢来当师妹,自然没什么压力。
她在思考佘小川和柯流霜这两人的联系。
柯流霜这个名字在原著中是魔族妖女,但在辰极岛上却代表了另一个人。
半个月前,应小川的请求,谢蕴昭打听了一番荀自在的为人。她习惯性地多收集了一些信息,就偶然打听到一件事:十六年前,曾经有一个人拜入天璇峰,跟着荀自在读书。
天璇首徒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因此他身后突然多了个小尾巴,这件事让很多人都有印象。
那就是柯流霜。
告诉她这件事的人说,柯流霜是柯十二的妹妹,那时候柯十二也才刚成为天权峰真传弟子不久。众人都猜测,荀自在也许是看在同门真传的面子上,才破例带着小姑娘念书。但这也只是猜测。
两年后,柯流霜在一次外出中被白莲会袭击,其中有袭击者是妖修,残暴血腥、以人为食。据说柯十二接到消息赶去后,只找到妹妹的残肢和一点遗物。
自那之后,他就性情大变,变得格外尖酸刻薄、阴阳怪气。他变得格外维护和自己交好的同门弟子,好像一只受伤的老母鸡,任何一点针对他好友的事,都会引发他的激烈反应。
谢蕴昭想起自己刚入门时被柯十二刁难,就是因为柯十二要为他一个师弟出气。
而且……他也对“妖”这个字恨之入骨。
假如小川真的是柯流霜……
她用手指轻轻敲着栏杆;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仿佛漫不经心地,她的目光不时在看台对面扫过——荀自在所在的地方。那人始终注视着书本,一眼都没有看过斗法台,好像对斗法结果没有半分在意。
就好像十四年前的惨事发生后,他也若无其事、漠不关心,只轻轻巧巧恢复了独来独往的习惯,好像身边从没有多过一个小尾巴。
柯十二的异样已经很明显,而荀自在……他真的没有半点察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