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自在离开了。
谢蕴昭收回目光,又仔细地端详师兄的神情。不出所料,他的神情一点不变。
“那么,师兄,”她说,“你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卫枕流不动声色:“师妹想听什么?”
“天一珠事件的主使,白莲会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一个号称仙道领袖的大门派地盘上,还有柯流霜与荀自在,水月秘境的隐秘,以及……”她眯了眯眼睛,“危楼……还是平京谢家的谢妙然?”
师兄的眉毛也微微挑起来,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他有水墨一般的眉眼,清冷写意中又藏了几分春日的温润缱绻,像这样的一个挑眉,就像微风徐来吹动平湖,化静为动,恰到好处又不失优雅。
惊讶得也恰到好处。
一个典型的、属于卫枕流的表情。
一个面具般的、不露声色的表情。
他笑着叹气:“师妹怎么会认为我知道这些?想来荀师兄也是不知情的。若师妹感兴趣,我今后在戒律堂自然会为师妹留意……师妹?”
最后一声忽地带了点意外和无措。
谢蕴昭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冷冷道:“卫枕流,你在我面前的演技十分拙劣,最好再好生磨炼一下。”
“师妹……师妹!”
她已然架起剑光,半分不理他声音里显见的焦急,头也不回地飞向了微梦洞府。
洞明峰。
山顶的渡厄堂是峰主的居所,有曲折长廊、碧玉荷塘,还有满院的阳光和处处弥漫的药香。
咕嘟咕嘟——砰!
丹液在最后一步炸开,险些将炼丹者浇个满头满脸。谢蕴昭险险跳开一截,面对院子里洒落的焦黑液体干瞪眼。
一旁走廊中有人正晾晒药材,闻声抬头,幽幽道:“第三次了。一锅五百灵石,你要是嫌灵石太多,直接给我,不要浪费我的药材。”
谢蕴昭心虚:“对不起。”
洞明峰主面无表情地强调:“第三次了。”
“对不……”
“要是你继续心不在焉,就会有第五六七八次,最后我的库存都被你消耗一空,而你因为还不起欠我的债,不得不把你师父抵押在我这里……”
燕芳菲的声音逐渐低落,小脸上也渐渐泛出一个诡异的、阴森森的笑容。仔细看去,那笑容竟然透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向往。
“燕师叔你要是想多见师父,可以直接去微梦洞府嘛……”
谢蕴昭蹲在地上收拾糊掉的废丹液,收着收着,自己又叹了口气。
“炼丹最忌心神分散。看你这样子,今天也别想炼丹了。”
燕芳菲从走廊里蹦出来,在她身边跟着蹲下,双手放在膝盖上,盯着被浪费的药材又心痛了一会儿,才扭头盯着谢蕴昭。
“听说你和卫枕流吵架了?”
“没有。”
“回答太快,就是‘有’。”
谢蕴昭板着脸,把药渣一捧捧往框里丢,讥讽道:“什么吵架,就是他把我当孩子哄,我再不乐意给他哄了!之前我问他,他顾左右而言他,我也就由着他,想着总有一天他肯说。现在我不想再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他却还哄我——真当我是傻的了!”
“嗯……”
燕芳菲歪着头,大眼睛黑黝黝的,好像一只面无表情的招财猫。
“听说人一旦有了情缘,就会变得易怒、易躁、阴晴不定、不讲道理……”
谢蕴昭无语:“又不是更年期啊燕师叔!”
“更年期,那是什么?”
她含糊几句,燕芳菲也不计较,继续歪头看她,淡淡道:“你说他有事瞒着不肯告诉你,你问他他也不肯说?”
“不错。”
“想来那件事对你而言很重要了。”
“不错。”
“嗯……我明白了。”
燕芳菲若有所思,神情变得更加严肃。
谢蕴昭纳闷:“燕师叔明白什么了?”她应该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不要担心,这些事我看得多了。”燕芳菲语重心长,还对她鼓励一笑,“你做得对,就是要坚持问下去。”
“……啊?”
面无表情的招财猫……不,是面无表情的一米五的洞明峰主,眼中精光一闪,旋即缓缓掏出一册线装书。翻开后,其中俨然是一个个娟秀可爱的文字,只是新旧程度有所不同。
封面提着几个字:行医笔记(凡世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