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竣脸色一僵,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没听说过也正常,不独独是我,今日随我来的这几个都是你的叔叔伯伯。此事说来话长,站在门口也不方便,不如咱们进去细说。”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韩濯缨面露警惕之色,“我家里只有两个弱女子,实在不宜招待男客。如果没其他事,各位还请回吧。”
她客气疏离,口中也不称叔伯,分明是不认他们。韩竣尚能忍得,随他前来的男子却有忍不了的,出声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还以为自己是侯府的娇小姐吗?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韩竣连忙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他看向韩濯缨,看起来慈爱极了:“侄女,你九叔性子直了一些,但也没有恶意。你爹娘去世的早,你又一直在外边,对咱们韩家的事情不太了解。这宅院是韩家所有,你爹和你二叔走后,你住着就不合适了。房契是不是在你手上?你今日就把它拿出来,还给族里吧。”
他话音刚落,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五个兄弟也一起走上前来:“是啊,拿出来吧。”
六个男子并排而立,自然而然形成一种威慑。
面对这样的场景,韩濯缨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她气定神闲:“我父亲留下来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给你们这些不相干的外人?让一让,我要回家。”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先前那个被称作九叔的中年男子暴喝一声,“你爹姓韩,这就是韩家的东西!乖乖拿出来,大家面子上都好看。难道还要我们动手不成?”
韩濯缨并不理会,面无表情,径直往前走。
九叔气急,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伸手,一左一右,要去捉她胳膊。
韩濯缨眼角余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身体微动,巧巧避开。
那两人来不及收势,先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九叔恼羞成怒,脸色铁青:“不用给她留脸面!先把她按住!”
他以为是自己刚才没使力的缘故,难道几个大男人还制不住一个小丫头?
韩竣双眉紧皱,怒斥韩濯缨:“跪下,向你九叔道歉!”他抬脚踢向韩濯缨的腿心,其他人也伸手去按她肩头,想迫使她跪下。
翠珠低呼:“小姐!”
韩濯缨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也不回头,她身形晃动,出手迅疾。翠珠甚至都还没看清具体动作,就见韩竣摔倒在地,试图按肩头的两人捂着胸口“哎呦”出声。
韩竣被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落了面子,气急败坏:“还愣着干什么?快拿下她啊!”
几人不再迟疑,纷纷撸起袖子动手。
韩濯缨又怎会把他们放在眼里?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当然,天子脚下,她也没下重手,却成功地让这几个人暴跳如雷。
韩濯缨活动了一下手腕,慢条斯理:“还来么?”
韩竣颤着声音骂:“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韩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后人?蛮横无理,不敬尊长!”
翠珠气急,跟他对骂:“什么不敬尊长?明明是你们欺凌……”她本想说欺凌弱小,但亲眼见识到方才小姐以一对六后,及时改成“强抢民宅”。
韩濯缨轻轻拍了拍翠珠的肩头:“别理他们,咱们回家!”
两人走至门口开锁,身后却传来韩竣的声音:“以为自己会点功夫就不把韩家宗族放在眼里了?你爹和你二叔没有男丁,就算说到天边儿,你也得把这房子给归还韩家!”
韩濯缨脚步微微微顿,却没回头,打开门就直接进去了。
那个九叔在门口骂了好一会儿,想直接撞门去抢,却又不敢。他转头问韩竣:“三哥,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算了?怎么能算了?”韩竣冷笑,神色阴狠,“这一栋宅子,你舍得就这么算了?没听说吗,她是被侯府赶出来的,没有倚仗,还能跟整个韩家作对?咱们先回去慢慢商议。”
直到他们六人离去好一会儿,邻居马大娘才拍着胸口从墙角出来。她轻轻摇了摇头,说一声:“作孽呦。”略一思忖,她走到韩家门口,抬手扣门:“翠珠,韩姑娘,开开门,是我!”
翠珠听到响动打开门,将马大娘迎了进去。
“可把我担心坏了,原来你学过功夫啊……”马大娘惊叹连连,“侯府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韩濯缨没有接这句话,而是问道:“大娘,关于韩家旧事,你知道多少?可否详细地告诉我?我今天去坟前祭祀时,坟茔不多,不像是人丁兴旺有宗族庇护的样子。”
“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马大娘一拍大腿,因着现下也有时间,她索性从头讲起。
原来韩濯缨的祖父因为妻子之死而与韩家决裂,自立门户。是以他们死后也不入韩家祖坟。韩靖考中秀才之后,老宅那边试图和解被拒。前不久,韩二叔过世。雁回在街坊四邻的帮助下置办后事。在韩二叔的葬礼上,韩家老宅的人再次露面,要雁回交房契。不过当时街坊四邻都在,雁回一直哭,韩家老宅的人不知因何故争吵起来,此事才暂时作罢。
两天后宋雁回成了侯府千金,韩家老宅那边的人也不轻举妄动。这些天可能是得到风声,知道韩濯缨只带了个丫鬟搬回清水巷,就又动了心思。
听马大娘说完,韩濯缨心点点头,再无一丝疑虑。她轻笑一声:“照此说来,岂不是跟他们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哪来的脸面和胆子来抢房产?”
“因为他们姓韩啊!”马大娘神态焦急,“这种事常见的很!他们就是见你没父母叔伯,也没有个兄弟傍身,所以才来欺负你。你和翠珠回家以后,他们还在外边骂了好一会儿,还说什么商议了以后再来,肯定是憋着坏要欺负你呢。”
韩濯缨眼皮轻抬,唇角微勾:“他们想欺负我,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马大娘重重叹一口气:“可你毕竟姓韩。”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不求宗族庇护,也不会任由他们欺负到头上。”韩濯缨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我记得朝廷律法,在室女可以继承家业。”
马大娘呆愣了一瞬:“我不通律法,可要是律法真的有用,就不会有那么多孤儿寡母被抢夺家产后哭诉无门了。真对簿公堂,人家说这是家族内部的事,官老爷也未必多管。再说,要是他们打着想过继嗣子的名头来抢呢?我以前就见过这样的……”
韩濯缨久居边关,对这些宗族之事还真不太了解。听完这番话,她长眉微皱,心想:看来这事还真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说来说去,都是你爹和你二叔都没留下子嗣的缘故。”马大娘惋惜极了,“唉,要是你哥还在就好了。”
韩濯缨没有说话。她看过生父手札,知道她曾经有个兄长,叫韩雁鸣。十四年前,北斗教入京作乱。当时韩家娘子身怀六甲,韩靖护着妻子,韩二叔带着侄儿,在人群中走散了。十四岁的韩二叔受伤,瘸了一条腿,侄子也不见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韩家寻找多年,没有丝毫线索,基本上已经默认韩雁鸣不在人世了。毕竟当年那场混乱中,有人.妻离子散,有人失去性命。一个三岁的孩子,失去庇护,又怎能在战乱中存活呢?
马大娘坐了好一会儿,又说了好几个家里男子离世后,妻儿被欺负的例子,才起身离去。
翠珠心里害怕,小声问:“小姐,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