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在用自身的血液,饲养着什么。
这样一想,余瑶脊背发凉,喉咙发干,声音都有些不稳:“你这是,做了什么?”
扶桑见她看清楚了,便缓缓地把手收了回去,仙雾氤氲,他的手掩藏在袖袍底下,很快,又什么都瞧不见了。
“瑶瑶。”他叫了她一声,问:“你知道少神落渺吗?”
余瑶如实道:“有听说过,但未曾谋面。”
“她其实还没有死。”
余瑶眼睛蓦地睁得溜圆,像是一轮明亮的星,突然泛上了点点的朦胧雾气和水光,又漂亮,又疑惑。
十三重天的先天神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什么龌龊和不对付,奇迹般的和谐,但是少神,却很少被六界生灵所知。
说她是神,她不是,说她不是,她又与神字沾边。
少神生来坎坷,根据古籍记载,历经数劫,方可超脱六界,配与帝子,可为帝子妃,自此与诸神平起平坐,享无上荣誉,与帝子同理万族事务。
然而帝子妃好像不是很好当,少神落渺身体不好,一直闭关,养在少神宫,见过她的人,不过五指之数。
余瑶正是没见过的那一个。
但是少神,已经死了。
她死的时候,天地同悲,少神宫万里之内,花木凋敝,异象连连。六界的大能皆有所感应,纷纷猜测是哪位神灵陨落,但当时十三重天上的十神,齐齐现身,好得不能再好。
这个事情,在当年,引得各族人心晃荡,议论纷纷。
神灵陨落的异象都出来了,扶桑却说,落渺还活着?
余瑶蹙眉,接着问:“她现在何处?与你手上的伤,又有什么联系?”
“从现世起,她的身体就十分虚弱,到了后来,就连下床,也不能够了,我为她找了许多的灵药,一样一样地喂下去,仍无济于事,最后,她还是陨落了。”扶桑脸色苍白,他接着往下讲,声音依旧柔和,像是讲故事一样:“当年,顾昀析也应我之求,屡屡进少神宫为她温养身体,过渡灵力,她走的时候,我心有不甘,强行留了她一缕神魂。”
“也是用的养魂珠。”
余瑶听完,沉默了。她不是很能理解,拥有半神之神的落渺,为何在辅以灵药,再有顾昀析的灵力护身之后,仍连床都下不了。
“那枚养魂珠,是顾昀析的私藏,当年,也是他,将落渺的神魂送进去的。可那枚养魂珠,只是半成状态,我不敢让她的神魂多待,用大气力,将她的神魂放在由我原身所蕴出的小红鸟身上温养,近些年,因为没有养魂珠的庇护,她的残魂渐渐的开始被天道察觉,排斥的力量渐大,我只好用自身血液做引,能瞒一日是一日。”
余瑶听得有些懵,等扶桑说完,她顿了顿,大概明白了,“落渺就是小红鸟渺渺?”
她的声音难藏惊讶,扶桑却不得不点头,证实她的猜想。
“那你,你和它,是什么关系?”这种不惜到处求人,隐瞒天道的疯狂做法,总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动了恻隐之心。
十三重天的神灵,没有这么外放且丰富的感情。
“没什么关系。”扶桑不料她会这么问,默了一会儿,还是紧了紧手指,道:“我很喜欢她。”
余瑶脑子里炸开了数道惊雷。
她看了看扶桑,又扭头去看了看满脸不虞的顾昀析,各种狗血念头齐齐涌现,最后凝成一句语重心长的话:“扶桑,朋友妻,不可欺。你这样做,不行的。”
顾昀析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他眉间寒意聚拢,拉过她的手,很重地捏了一下。
结果,余瑶几乎是下意识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头,然后离他远了一些。
顾昀析的脸,一下子黑得能滴出水来。
余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朝他讨好地笑了笑,接着问扶桑:“所以,就是因为这个,学着人间的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你们两个才打起来的?”
扶桑望着她,有些无力又无语的模样。
“不是。”扶桑叹息:“事情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小红鸟是在我本体最高的枝丫上诞生出来的,有一部分神性,渺渺的神魂进去后,前尘往事都已不记得,而且现在,情况很不稳定。”
“我明知顾昀析已是手下留情,也知屡屡相求实为不该,但除此之外,能试的办法我都已经试过了,真的是找不到解局之法了。”扶桑说到这里,声音已然又低又哑:“三月前,天族献上的金乌蛋,勉强将情况稳定下来,渺渺的灵智,也会渐渐恢复,我想,真到了能化成人身的时候,顾昀析可以帮帮忙。”
余瑶在脑子里,将他说的东西都理了一遍,半晌才问:“落渺的神魂,是由顾昀析送进养魂珠的,然后你将她的神魂挪到小红鸟的身上,现在她的神魂很不稳定,所以顾昀析才会时不时的头疼?”
扶桑:“是我的错,顾昀析当年闭关,渺渺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我只能出此下策。”
余瑶皱起了眉,扭头看着倚在窗边,轮廓冷厉,神色晦暗不明的男子,他的每一根头发丝,仿佛都透着寒意。
“你们两个,到底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
“余瑶,落渺想要恢复原身,十三重天必须有个神位空出来。”顾昀析回答余瑶的问题,看的却是扶桑,他目光如刀,逼得扶桑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扶桑,你告诉我,该空出哪一个来,为落渺腾位置?”
扶桑久久地沉默。
余瑶没料到居然还有这一茬,她看向扶桑,用上了不敢相信的眼神,“扶桑,你,不会是想让财神陨落吧?”
她顿了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声音也低了下来,“亦或者,是我?”
能让顾昀析屡屡动怒,甚至公然在扶桑的地盘,一点情面不留,直接对他动手的,仔细想想,好像不会是财神。
再结合顾昀析之前所说,让她离扶桑远点,有些东西,就已经浮出了水面。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发出怎样的音节。
愤怒吗?心寒吗?还是该大声质问?
这种滋味兜兜转转,最后,余瑶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你不用觉得自责,其实,就是亲疏程度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