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日子,倒是越过越简单了。”琴灵抿了口清茶,声音清脆,字字都透着一种无奈:“从前还见你时不时从雪山顶上带回些讨食的小家伙,现在,也都送走了。”
余瑶垂下眼睑,被滚水烫得发红的指尖摩挲着茶盏的边缘,顺着一条条凸起纹路转动,她像是感觉不到温度一样,重复着这个动作,过了好一会,才笑了一声,很轻地道:“我一个人就好。”
“上次那只雪狐,我瞧你挺喜欢,原以为会留下来的,没想到它身上的伤一好,你又给送回了山顶。”说到这里,琴灵实在是忍不住她道:“瑶瑶,让我陪陪你吧,我在隔壁造个院子……”
“灵灵。”余瑶黑发垂落,茶水面上,她能清楚地瞧见自己的倒影,“我知道你们担心我。”
她的声音四平八稳的,好似两千年的时光过去,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结了痂,可以仍由她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说出来了,“我没有跟自己过不去,我只是想……”
她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只是想知道,他在那样孤独空寂的地方,是怎样一日一日熬过来的。”
“他走后,我总会想着,他既然化身为了天道,时时刻刻盯着六界运转,会不会在某一个时刻,能看到我。”余瑶的声音突然卡了壳,像是再也说不下去,她用手指头捂着脸颊和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慢又轻地道:“……若是他真的看到了我,看到我其实是跟他一样的,会不会在难熬的岁月里,有了一点坚持下去的信心。”
琴灵说不清多久没看见她这样过了。
这些年,她总是坚强,坚强得让他们心疼得不得了。
她站起身,走过去,默默地抱了抱她的肩,眼睛也跟着红了一些:“瑶瑶,帝子他——也不想看见你这样的。”
宁愿用自己的死,换余瑶安然活着的人。
又哪里舍得见她这般模样呢。
余瑶声音哽了一下。
“我总是抱了万一的希望,在漫长的岁月之后,他能再回来,在他和我说那边有多苦多难熬的时候,我能抱抱他,说我都知道。”
而不是沉默地抚摸他脊背,无言以对。
她想让他知道,这些苦,她是跟着他一起受了,一起熬过来的。
他不是孤单一个人。
琴灵的鼻尖,突然冲上一股酸意。
“瑶瑶。”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轻轻地抵着余瑶的发顶,岔开了话题:“明日是你的生辰,咱们好好办一场,也算是件难得的喜事。”
篱笆不远处,是高耸入云的雪山,这样的极寒之地,一年里有大半年都飘着雪,这会,又猝不及防的下起了雪沫,像是细盐,闻着却有香甜的滋味。
余瑶知道他们的好意。
她很轻地阖了眼,神色隐有疲惫,“那便办吧。”
当天夜里,十三重天的人齐聚一堂。
余瑶畏寒,拿了条小绒毯,盖在自己的身上,窝在院子里的藤椅里,看着夜空中近在咫尺的繁星,慢慢地伸手,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那颗星辰居然开始缓慢地转动起来,她手背上突出细细的青筋,眼神中的迷茫之色越发浓重。
“瑶瑶。”
突然搭在余瑶肩膀上的手掌让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蒲叶看了看恢复原样的星辰,再看了看反应过来后默默环着自己膝盖的女孩,声音温和:“你若是再捣鼓这片星空,司夜君又得找神官哭诉了。”
余瑶咧了咧嘴角,道:“一时魔怔了,还好你出现得及时。”
蒲叶开始很不懂为什么余瑶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闯尽星空深处,后来次数多了,也明白了。
她哪里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她分明是在找人。
大概是以为,他消失在了天边,也会从天边回来吧。
可那人,已经生生的融入完整的天道之中了,永生永世,再也没可能出现。
逝者已逝,生者当好好珍惜。
只是可惜了夏昆那小子。
一腔痴情,错付在了另一个痴情人身上。
“明日生辰,想如何过?”蒲叶问她。
余瑶垂着头,声音浅淡,没什么人气味:“我去后头的园子里摘点菜,只是我厨艺不精,你们凑合着吃一顿,便回去吧。”
“我们这才来,你就赶人?”蒲叶是眼睁睁瞧着她的性子,一点一点变成现在这样的,就这样的温度,也还是在他们跟前才会流露出那么一星半点,外头那些司职的仙君妖君,面对她就像面对上当初的顾昀析一样。
“汾坷和夙湟的事,快了吧?”余瑶没有接茬,而是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粹粹都快出世了,也该成亲了。”
蒲叶眸光微沉,紧抿了抿唇,声线里有一丝紧绷:“汾坷说他们不急。”
余瑶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一张白净细腻的小脸上,眼睛黑白分明,她认真地道:“叫他们不要再顾忌我了,神君成亲,是十三重天的大喜事,我也会去操持帮忙的。”
蒲叶喉咙一哑,他拢了拢余瑶的黑发,道:“瑶瑶乖。”
这么多年,许是怕余瑶触景生情,汾坷和夙湟两个人来看她,都从来没有一起来过,通常都是分开的。
余瑶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他们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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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瑶的生辰日有不少人惦记。
人来了不少,到的东西也不少。
用过晚膳之后,余瑶独自坐在院子里,吹着冷风,眼皮耷拉下去,像是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