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守言被这么多人盯着,还有来自他爹的怒目而视,心中有些崩溃,直接说:“有人给你和丞相送了信。”
周攻玉一怔,紧接着转身离去,衣袖带起纷飞的雪花。
宣旨的宫人和跪了一地的朝臣被他抛在脑后,皆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纯净冰冷的雪花在天地间飞舞,抹去了世间的脏污,也抹去千百种痕迹。
将他还未宣之于口的情意一同压在了灰败的人间。
找到湖边的枯柳时,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将足迹彻底掩盖。
周攻玉没有撑伞,任冰雪飘飘洒洒落在他肩发,积了一层白。
踩在雪上的步履有些不稳,待他见到湖面还未冻结的窟窿时,浑身血液仿佛在此刻冻结,呼吸也一同停滞了。
风雪声和身后的呼喊声都忽然消失了。
一瞬间万籁俱寂。
他踉跄着坐在雪地里,低头猛地咳嗽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让人看不真切。
手中的信被紧攥着,用力到发白的指节,却又突然失去力气般,五指慢慢松开。
阿肆在距离周攻玉还有几步的距离停下,做了个手势让所有人都不要靠近。
众人停住了,远远地看着他。
茫茫天地间,身着太子华服的周攻玉,却无端身影寥落,如同飘零的游魂。
益州靠南,冬日里要比京城暖和,却也是会飘雪的。
韩拾急着赶路回巴郡,不想错过和姨母一家的年饭,却也没想到路上会捡个又瞎又哑巴的姑娘。
巧的是,这人还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正是冬至的时候,他和堂兄打赌装作书生摆摊,那个来摊前看画的小姑娘。
也正是这个原因,韩拾动了恻隐之心,一路将人带回了郡守府。
“这里就是巴郡,我跟你说过吧,我姨夫就是这里的郡守,他在这里可是人人称道的好官,为人正直爱民如子,我姨母心地善良,虽然他们家风严了点,但是为人好相处,一定会喜欢你的。”
韩拾走出马车,朝车中的女子伸出手。
郡守府的下人立刻迎过来,欢喜喊道:“二公子回来了!快去告诉夫人!”
紧接着他们看到马车中又走出一位姑娘,即使眼上覆了一条绸缎,依旧难掩她姣好的面容。
几个下人皆是瞠目结舌,片刻后又大喊:“公子从京中拐了个姑娘回来,快去告诉郡守!”
小满嗓子嘶哑,声音极低:“我真的能治好吗?”
韩拾轻嗤一声,俊朗的脸上浮现笑意。“都说了是雪盲,几日就好了,你非不信。”
一旁的小厮正搬个矮凳准备放下去接她下马车,韩拾却伸臂要揽她下来。
江所思身着竹青色深衣,缓缓走出府门,见状便轻斥一声:“韩拾,注意举止。”
小满闻声抬起头,发髻上的长流苏垂过面颊,更衬得她肤白如雪。
韩拾收回手,挑眉笑道:“表哥,你怎么没在书院?”
“近年关,书院前日便让学生归家了。”
侍女过来扶小满下了马车,她点头,开口道谢时,粗粝如砂石的嗓音让两人都讶异了。
江所思微微皱眉,看向韩拾:“这位姑娘是?”
韩拾答道:“路上捡到的小丫头,被心上人抛弃,我见她可怜就带回来了。嗓子被药哑了,眼睛又因为在雪地走了太久雪盲。”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唏嘘一片,看向小满的目光满是怜悯。
江所思担心韩拾这样直白,会挑起小满的伤心事,然而却见她面上并未流露伤感,反倒小声说:“我没哑……”
韩拾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听听这声儿,破锣一样,还不是这两日才慢慢能开口,之前可不就是个哑的。能少说话就少说,不然你的药可就白喝了。”
江所思点点头:“敢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她叫小满,圆满的满。”韩拾笑了笑,调侃道。“就可惜过去的经历不算圆满。”
她也低头笑了一声,对韩拾的话并不在意。
小满没说姓氏,韩拾就不追问,江所思也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
被众人簇拥着走进府,婢女都围在小满身边,面露怜爱的扶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起巴郡的风光。
不多时,江夫人也出来了。
她外穿一件葡灰的百蝶披风,裙子是满地金的马面。
江夫人衣着端庄,面容温婉秀丽。走近韩拾后,亲近地拍了拍他的手,问道:“这是从京城来的姑娘吧?都道上京美人如云,如此看来,此话不是作假。”
她怕提及对方的伤心处,即使看到她眼上的绸带,也没有当面表现出疑惑来。
小满不习惯被这么多陌生人包围,难免会显得有些拘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腼腆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