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阳樱桃也不吃了,掀开帘子连忙往外走。
玉珠撞击的清脆声如雨落深潭,屋里弥漫着汤药的苦味儿。
小满看向窗子,光线照在窗棂上,外面应当是个好晴天。
她有好久没看过艳阳高照,波光粼粼的景色了。
“在想什么?”
身边人猝不及防出声,打断小满的思绪,她坐直身子,回答:“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有好多人。”
周攻玉听她嗓子还哑着,又去倒了杯水递给她。
“你这些日子高烧不醒,一直在说胡话,今天已经是第五日了,自然会做梦。”
他想起了这几日,仍是觉得心有余悸,连端着杯盏的手指都在微抖。
好在是醒过来了,是真的醒来了。
这几日的昏迷,让他很难不想到从前服下寸寒草后,她久久不醒,气息一次比一次微弱。
“你的伤怎么样了?”刚才周攻玉还没有回答她。
“小伤而已,并无大碍。倒是你的身子,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说了忌口,你总是记不住,还时常赤足。”白芫到底是从小习武,不是用来侍候人,疏漏是难免的,也不能要求她事事俱细,有时候他甚至想把小满带回东宫亲自照看。
“我是不是活不久了?”她捧着茶盏,冷不丁说了一句。
周攻玉脸色沉下来,冷声道:“说什么胡话?”
小满笑道:“我只是问问,无论能活多久,于我而言都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只是若时间不多,有些事便拖不得了。”
周攻玉只当小满在说女学的事,脸色缓和了些。“不要瞎想,你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半月内,乱党因为自乱阵脚,被周攻玉顺藤摸瓜,将朝中一干祸害一并除去,派兵处置了宁州水患期间大肆剥削百姓的流匪,连同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也抄家处斩了。
除此以外,京中刑部的都官赵郎中,被太子下了诛九族诏令。
拷问那帮流匪的时候,太子也在。
流匪是冲着商队去的,因为有人交代过了,小满也成目标之一。
也是因此,乱党和流匪甚至在最后关头厮杀了起来,给了小满逃亡的机会。
若抓得小满,送到赵三郞手上就有二百两银子,这是赵郎中亲口保证。
“他想做些什么,知道吗?”
周攻玉长身玉立,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站在刑室格格不入,美玉无暇的面容挂着温和的笑,朦胧的光透过小窗照在他身上,仿若圣人般。
流匪身上是血肉模糊的伤口,连忙摇头:“不知道不知道,我发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就是为了钱,没想做什么?”
“哦?”周攻玉负手而立,缓缓一笑。“这张嘴若是无用,我可就命人缝起来了。”
流匪颊边是血,额上是汗,认命道:“我真没想干什么,是那个姓赵的怂包,她说要将那娘……那姑娘送到他府里,等他玩够了再送给我们……”
周攻玉脸上的笑意隐去,晦暗的刑室中,火光在他面容上跳跃,照见了他眼底的戾气。
“阉了再杀,不必教他死得太痛快。”
言毕后转身离去,将求饶和惨叫声抛在身后,直到日光照在身上,闻不见刑室的腥臭后,他的手仍是在紧攥着。
无论是落在乱党还是流匪手里,下场都是他不敢去想的。
如此,还是将她放在身边安心。
小满风寒刚好,便去帮着林秋霜救治百姓。
宁谷主见她身子弱成这样还出来乱晃悠,就赶她去后方帮着煎药。
时间一长,她身上又是一股洗都洗不去的药味。
江所思也有正事要处理,陵阳郡主不好烦他,只能趁着周攻玉不在来找小满。
陵阳对周攻玉和小满的过去无比好奇,想着法子打探,却也只能勉强得知小满是相府的庶女。
“我还以为姜丞相真的只娶姜夫人呢,我就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男人。”说罢后,陵阳凑到小满面前挤了挤眼。“从前都传表哥要娶姜月芙,是假的吧,那后来你去哪了,真的去养病了?”
小满笑笑不说话。
“你看我表哥多好啊,我还没见他对旁人这般用心,三天两头去威远侯府,又是送人又是送太医送院子的……”
“送院子?”小满面色疑惑。“你是说书院?书院是太子的,不是你?”
陵阳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又觉没什么大不了,反而说:“是啊你看他对你多好,还不让你知道,你要是错过了可再难遇到像他这么好的人了。”
小满面上笑意全无,垂下眼看着茶盏中漂浮的茶末,神情反而是迷茫无奈的,半点欢喜也不见。
陵阳急着:“不会吧,你不高兴吗?”
茶水入口,她却只尝到了苦涩,并无回甘。
半晌后轻叹一声:“可我没什么能给他的……”
从前是,现在依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