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有俩女社员撇撇嘴,“你们说她这德性,一有钱就抖擞,韩青松竟然就没休了她。”
“人家有儿有女的,怎么能随便就休了?”
她们一开始还想跟林岚较劲,结果人多说着话很自然就慢一些。
没多久,她们就看不见林岚的身影。
林岚也苦得很,虽然就几里路,可她还是累得慌,只是不想和那些女人同路,所以咬着牙赶路。
好在走到岔路口的时候,碰到一辆骡车,车上有五六个赶集的社员,看她一个女人走路,就招呼她。
林岚赶紧道谢,没想到还能搭便车。
到了集上林岚和人告辞,她站在集市入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潮,有点蒙。
原主没钱没空,说实话还真没赶过什么集,林岚搜集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她先观察了一番,发现集上多半是卖乌货、粮食、吃食、手工用具,没有高档品,衣服鞋子布料什么的没有。
反正只要是用券用票的,这里基本都没,想必那是紧俏货,如果谁有路子,不出门就被抢着买光,根本没机会拿到集上来。
她溜达一圈,先悄悄观察价格,等心中有数就去买两个釉面大缸用来装粮食,另外买俩釉面小瓮,到时候可以腌咸菜,还得买两三个中等的瓦楞缸,一个当水缸,一个装杂物,另外一个再想,反正总有用处。瓦盆和釉面盆也要买几个,和面的,洗脸的,洗脚的……
盆、瓦罐之类的,一件三毛钱,小缸五毛钱,中等缸就七毛钱,大缸都是釉面的结实厚重,比普通乌货要贵所以要一块二一口。
林岚直呼便宜啊!她挑的多,还让他们送两个瓦盆,两个瓦罐。
瓦罐冬天可以当夜壶,嘿嘿。
买买买……卖货父子三人已经合不拢嘴,哪里来的大手财神哎!
乌货大,占地方,他们三辆车也拉不了几个大缸,都被她买了,能不震惊么。
林岚还在嘀咕集上的乌货,都是乡下自己烧的粗制滥造的缸盆之类的,其实跟瓷器不沾边的。
易碎、不健康。
现在社员们基本都是用这些,和面盆、热汤罐儿、大盆菜等都用这个,林岚担心会溶解什么重金属出来,所以还得去公社看看能不能买几个粗瓷碗、瓷盆、瓷汤罐儿。
她看自己一不小心买多了,要是一两个缸韩青松还能拉回去,这么多那地排车也放不下啊?
她就跟卖乌货的商量,“大叔,你瞧我买这么多,我家离这里也不远。等散集的时候你给我捎过去呗。”
那老板是老爹带着俩儿子,合计了一下,爽快道:“行。”
毕竟林岚这一笔就是他们卖好些天的呢。
商量好了,林岚就去买别的。
这年头治安好、信誉好,在集上约好的就绝对不会有错。
林岚又去买了一些草编货,有草编的盒子、小箱子,还有藤编的筐子、篮子,有柳条编的箢子。
另外还买了几个盖垫、笸箩、箅梁、箅子灯。
还买了几根打磨好的木棍,回去装锄头、大镢头、铁锨等。
林岚大大小小又买了一大堆,都归置在一起,回去放在缸里一起送过去。
真便宜啊!总共也没花几个钱!
草编尤其便宜,一两分钱买一样。
就箢子贵点,但是筐子等又超级便宜。
款姐买买买!
卖货的都傻眼了,哪里来的傻婆……财神娘哎,赶紧把不好卖的好多小篮子、小笸箩全送给她。
林岚还感慨这时候民风真淳朴!
双赢,皆大欢喜。
她自己不知道,在集上这一通买已经引起很大的轰动,都说有个妇女好大手,买买买把卖乌货的、草编货的几乎买空了。
山咀村的几个妇女听见,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林岚,“不会吧?”
“怎么不会,她有一百块钱呢!”
“韩青松就给她这么这么乱花?!!”
他们家的钱都是婆婆或者男人拿着,自己赶集也是定好了缺什么买什么,不待多买一样的。
“真是个败家娘们啊,你说那盖垫,谁家不会钉?还有那筐子,俺婆婆就会编。”
“就是,还有那铁锨柄,那还用买?自己家削一根不成?给我一块钱我给她削一捆!!”
她们义愤填膺,就跟林岚花自己钱似的难受。
旁边一个妇女听她们说了半天,最后凑上来问道:“嫂子们,你们说的可是山咀村老韩家的?”
“是啊。”
“娘家是林家屯吧?”
“就是她,你认识啊?”
那妇女呵呵两声,“我且认识她呢。”说着挎着手上的篮子跑了。
……
林岚在集上“扫荡”完了就拐去公社。
这一趟她不过是揣着一百来块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买出世界奢侈品买手的虚荣和爽快感。
就是那种看着一摊的东西,扫一眼,指指点点,这个那个……不要,其他的全给我包起来。
哈哈,想着自己买乌货的时候那父子三人张口结舌的模样她就好笑。
穿着补丁摞补丁的乞丐衣裳,剪着参差不齐狗啃似的短发,脚蹬草鞋,挎着破布包,林岚走得虎虎生风,愣是踩出了t台流行时尚的感觉。
犀利姐!
犀利姐到供销社就受到了挫折。
供销社不大,三间房的门面,南边墙上贴着各种革命标语,“祝福伟大的m主席万寿无疆”“要斗私批修!”“反对贪污浪费”!
左中右三面柜台,左边是卖布、衣服、鞋袜的,只可惜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布。
有货的没票,有票的没货!
特码的,你说气不气人?
她可是想好了要把布票和棉花票都买光的。
看那么多人排队呢,林岚只好先去买别的。
新立户的人家可以凭户口本买铁器家什儿,锄头、铁楸、镢头、铲子、菜刀等等,这些铁器集上没有,跟盐、油、布一样都是统购统销的。
都是铁器太重,她跟售货员说先寄存在这里,等会儿男人来拉。
这个没问题。
她买了俩海碗、一个搪瓷大碗、十个粗瓷碗,想买搪瓷盆子和暖壶没买到,这些需要专用券,她没有。又买了一个圆镜、一把梳子、一把篦子,还买了几根红头绳、发夹,这些不需要票。
她买几样文具,看角落里竟然还摆着根笛子,问能不能不要票。
售货员巴不得卖掉,乡下小地方,根本没人摆弄乐器,更别说花闲钱买这玩意儿。这玩意儿从进来就没卖出去,摆在那里落灰呢。
她看林岚买这东西,还寻思是不是学校音乐老师呢。
林岚想买点红枣、虾皮、海带之类的干货,不过都需要副食品票,不能随便买。
要不是他们不卖,她真想把一百块钱拍桌子上,吆喝一声:给我照一百块钱配货!!!
她只好想办法。
她把自己的几个本本往柜台上一放,“大海航行靠舵手,解放军是咱们最可爱的人,红枣给我来五斤。”
那售货员愣了一下,“东方红太阳升,没有本本真不行。”
林岚把自己本子推过去,让她好好瞅瞅。
那售货员笑了笑,摆摆手,“不成的,你这是你们村的,得要公社的才行。”
林岚心里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要公社的?可公社的只给你们吃商品粮的职工发,又不给俺们社员发。
“贫下中农一家亲,俺男人是解放军,同志,通融一下,给称几斤呗,孩子都贫血啦。”
那售货员越发认定林岚是教师,赶紧把户口本拿起来瞅瞅,发现后面没标注,就是山咀村的社员。
她有点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文g进行得如火如荼,可那是在大城市,边远地区尤其乡下并没有那么积极。更何况70年下半年局势已经稳定,除了某副主席疯狂地发行红宝书以外,总体来说还是很稳定的。
县城以下,公社村里,因为很多都是没文化的农民,要人人背语录是不可能的。
不但背不好,还可能会出错闹笑话,所以干部们就指示定期让先进社员去学习、运动,普通社员就专心生产。
是以公社供销社里是不需要喊口号的。
她是被林岚说懵了。
“同志,我没骗你,你看我户口。我男人是当兵的,常年不在家,我家里还有五个孩子,也没享受着他啥福利。现在刚分家,家里饭都吃不起,五个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我买点红枣补补血,买点虾皮海带的补补钙,总没有问题吧?”
售货员还是为难,“有规定,没有票和公社发的副食品本,不能卖。”
“为啥不卖给俺?俺男人是解放军,俺在家里都没享受过什么福利,也没要政府帮衬,咋自己花钱买点红枣都不许?这不行,俺要见你们领导!”
“就卖给这个大嫂嘛,人家多不容易,还是光荣家属呢。”那边排队买布的社员有人喊。
这种东西一般社员都不买,所以乐得做好人。
最后售货员没法,只得去后面找老社长问问。
老社长拿着户口本看了看,看着韩青松的名字他就知道是谁,毕竟整个公社的军官也就那么几个。
他又问一下林岚的情况,然后亲自给林岚批三斤干红枣,五斤海带,一斤虾皮。
林岚原本也就是一试,没想到真成了,乐滋滋地付钱,打包好都寄放这里等韩青松过来拿。
买完这些林岚也去问问布的事儿。
还有几个社员在那里嚷嚷,“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没了?前天就来说今天有货的,怎么没了?”
“就是啊,我一早就来排队,明明看到有车来送货的,怎么会没,不可能没!”
“仓库里肯定有,就是故意不卖,想等过节的时候涨价呢!”
这时候虽然是集体定价,凭票购买,但是有时候为了应付各种节日,也会临时涨价。
林岚不禁有些好奇,还能这样呢?
她就走到前面,扒在柜台上往里瞅瞅,不过年不过节的,咋就没了?
售货员是个穿着白底碎花留着两条大辫子的女售货员,眼神冷漠地瞥了林岚一眼,不耐烦地道:“没了没了,退后,你们再喊也没用。”
你可别狗眼看人低啊,大嫂我有钱,林岚有些不高兴。
售货员不耐烦拿鸡毛掸子掸掸她的手,“退开退开,摸脏了怎么办?”
我擦!
林岚怒了,我穿着是破点,可你哪只眼睛看我脏了?我穿过来以后天天都擦擦洗洗,衣服也天天洗的好吧!
她一生气就把柜台拍得啪啪作响,“我要买布,买棉花,别给我整没用的!”
别忘了她可是泼妇!
泼妇的特权就是可以不分场合,随时随地看心情撒泼。
当然,现在不是看心情而是看需要撒泼。
她这么一声河东狮吼,不只是售货员,连几个叫嚷的社员也愣了一下。
随即,原本排队的社员都排到她身后,给她壮声势,“对,我们要买布,都排两天队了。”
林岚:……
那售货员看她一副泼妇样,双手叉腰,双眼圆睁,虽然是个农村妇女却倍有气势,倒像个女干部一样,自己心里气势不禁弱了两分。
跟她这种单纯势利眼的售货员比,林岚的眼神自然毒辣得多,一眼就把售货员给看穿了。
林岚笑道:“我说这个大妹子,你也就是个售货员,要是社员们闹起来你哪里吃得消?既然仓库里肯定有货,你要么去申请一下你们领导,要么就拿出来赶紧把我们打发了。我们也就这么几个人,能买多少布?你要是还等,人越来越多,可有的闹腾呢。”
那售货员嘴唇动了动,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林岚那双黑亮的眼睛能看穿人心,她道:“布、布还有的,就是棉花、棉花真不够的。”
听她这么说,林岚就觉得她也是个实在人,并不是那种真势利眼儿,一句就诈出来了。
“大妹子是个实诚人,俺们信你,那就扯布吧。”
那售货员深吸一口气,只得把悄悄收着想和人合伙高价倒卖的布拿出来。
她刚被人忽悠着入伙,还不熟练,结果就被林岚给诈出来。
很快大家就排队开始扯布,林岚的布票多,先把近期要过期的布票扯掉,剩下的几尺,看看过阵子再扯。
毕竟布不多,其他人还排队呢,总要都扯点。
扯布的时候,更是乱哄哄的,大辫子姑娘算账的本事不咋滴,导致算账更不咋滴的社员们意见很大,纷纷说她给多算钱。
林岚看那大辫子一边泼辣地怼人,一边又急得汗珠直冒,就随口帮忙算账解围,免得那些算不清账又喜欢纠缠的社员们没完没了。
大家并不认识她,可因为她之前敢跟售货员叫板有气势就愿意听她的,她算的他们就信。
一个老太太说自己不会算账,又不信售货员的,就拉着让林岚给算。
等林岚给算了,她笑道:“大妹子,俺信你,你说话俺信。”
林岚笑得那叫一个尴尬,大娘,你是我大娘!求你别叫我大妹子!
对面东边的柜台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老干部,他穿着四个口袋,左胸袋插着钢笔,背着手津津有味地看着卖布柜台。
一边看还问旁边售货员之前的情况。
临了,他笑道:“这妇女有脑瓜有脾气,是个干事儿的。”
“社长,您啥意思?”那售货员敏感地觉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