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起来,大旺拿了镰刀先趁着还没吃饭去割草,麦穗喂鸡喂小鸭子,二旺帮着做饭,小旺小还可以再睡会儿。
林岚:“二旺,咱们活细面,早上烙饼吃。”
一大早就烙饼?二旺同学有些受惊吓。
他去看了看,“娘,没多少面了。”
“那都拿过来吧,家里还有麦子,回头跟你爹去推磨。”
二旺被林岚的豪放给惊了一下,还是乖乖拿过来,毕竟爹回来要吃顿好的。
说起来林岚的厨艺真的不算好,得亏这时候物资缺乏,也没啥吃的,有点细粮能做熟就是好东西。
林岚和面的姿势还是笨拙的,尤其细面,原主也没沾过几次手。
好不容易把面活好,结果发现忘记留防粘的面粉,没办法只得把玉米粉拿出来,心中略有遗憾,全细面饭泡汤了。
不过她发现玉米粉防粘效果更好。
她先做了几张葱油饼,等烙饼的时候,又把剩下的面团继续擀,然后叠叠切面条。
习俗就是上车饺子下车面,现在自己家过日子,这些仪式感还是要的。
二旺看了看,委婉道:“娘,下一次我帮你切面条啊?”
林岚笑道:“等推了磨,下一次做面条就让你切。”
二旺心里保证自己怎么也比娘切得好看。
林岚这会儿还没意识到被9岁的儿子鄙视了,自己还美滋滋呢,觉得做一顿好吃的,自己也蛮有成就感的。
想着前世八大菜系、日料、欧式什么大餐没吃过,这会儿为几个白面饼乐颠颠的,她也觉得好笑。
二旺看林岚笑得那么开心,心道:看来他们和好了,爹回来娘最开心。
被发了思夫卡的林岚哼着小曲切面条。
等饼烙完,然后借着油锅添水,烧开,扔一把葱花和虾皮下去,再下面条。
“麦穗,去喊你爹吃饭。”
她寻思韩青松走了一晚上路,昨晚肯定就饿的,怕麻烦她没让做吃的。
结果麦穗去了也没回来,二旺说她去看看。
很快二旺回来,“娘,在大队开会呢。大痦子给俺爹下跪呢,让俺爹放了她儿子。”
林岚挑了挑眉,“下跪有啥用,犯了错下个跪就行啦?这要是昨晚你爹不回来,咱们家可遭殃,要么钱被偷要么人被伤,现在她下跪?”
二旺点点头,“就是。”
过了一会儿,韩青松领着麦穗和三旺回来,大旺也割草回来。
林岚:“洗手吃饭。”
桌子在韩青松走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腿修好,还钉了一条长木凳,加上俩木墩,也能坐在那里吃饭。
林岚给他盛了一大碗面条,剩下的几个孩子谁爱吃谁就吃,不吃面条就吃烙饼。
“今早上都是细面,咱家一家人不吃二样饭,都敞开吃吧。”
孩子们吃得兴高采烈的,憧憬着以后顿顿吃白面,“真好吃,娘烙饼真好吃!”
……
早上韩老太太听说老三回来,激动得赤着脚就要下地,喊道:“快,快去跟他说,让他把小四给我接回来!”
韩小姑噘着嘴不乐意,“我三哥现在真是分了家就没咱们,回来也不说先来看看爹娘。”
带回来那些好东西,就都给那泼妇了?
韩大哥拦着道:“娘,我在大队看见三弟,他等会儿会过来的,你别着急。”
“怎么还得等会?回家不先来看爹娘?这要是搁以前,出门回家就得先给爹娘磕头。”老太太很不乐意。
韩大嫂:“娘,你说的那是老黄历,都挨斗的人家,这话可别说出去让人听见。”
韩老太太见这几天老大家的就总怼她,心里很是不爽,她也知道自己那天不该气急扇老大巴掌。
老韩头也从外面进来,“这帮子黑心贼,竟然敢到咱家来偷东西。要不说外贼好挡,家贼难防,偷东西都是自己村里的。”
听他一说,家里人才知道昨晚儿韩青松回来的时候,正好有几个贼要去偷东西,被抓了个正着。
韩大嫂拍着胸口,“真险,幸亏老三回来,要不可吓人。弟妹和孩子没吓着吧?”
韩大哥道:“没吓着,大旺也是个能耐的,两个贼都叫他敲了闷棍。”
韩老太太哼了一声,“就是家贼难防!”
自己的钱不也是被泼妇那个家贼偷去的?
人又没事儿,都咋呼什么?真是能矫情。
她不管什么遭贼的事儿,只催着去把老三叫来。
因为老四被抓,老韩头心里还是有疙瘩,听说老三要来,扛着锄头去自留地忙活了。
老太太喊了一圈没人去叫,韩小姑道:“你们不去,我去。”
结果她在胡同口碰上韩青松,立刻拉下脸来不乐意:“三哥,你来家怎么不先来看爹娘?”
韩青松道:“昨晚上半夜回来,不好吵醒爹娘。”
“那今儿一早也该来。”
“早晨先把几个贼送大队去,等会儿送公社。”韩青松说着进了院里。
孩子们看见他回来都高兴得围过来,韩青松把出门时林岚给他兜里塞的糖块拿出来,一把都交给谷米,让她分,然后跟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招呼一声,进屋。
韩小姑见没有她的份儿顿时急了,一跺脚,“三哥!”
谷米立刻也分给她一块,“小姑,给你一块。”
韩小姑气得一巴掌拍开,赌气跑出去了。
韩二嫂撇撇嘴,“可抖擞她了,整天在家吃白食,还把自己当七仙女供起来不成?”
以前韩小姑受宠,可她不在家,而且也有可能嫁到城里找份吃商品粮的工作,韩二嫂总想巴结。现在韩小姑回家,一个屋檐下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少不得诸多磨擦。
有韩小姑衬这,韩二嫂觉得谁也不错,跟韩大嫂关系倒好一些。
韩青松进了屋,给老太太问好。
韩老太太原本想儿子一进来她就开始哭诉,告林岚和大旺的状,让他赶紧去把老四领回来,结果看他空着手没像以前给自己带东西立刻就不高兴。她根本不想韩青松转业一路上匆忙往回赶,可能没时间买,只觉得一定都给林岚收着不舍的拿给自己这个当娘的。
“老三,你转业啦?”老太太惦记着转业费。
韩青松点点头,“转了,回到咱们公社找个活儿干。”
转业和复员不一样。
复员的话就是回家,待业,自己找工作,当然大队公社都会适当照顾,帮忙优先安排合适的。
转业的话就是工作给安排好,而且一般不错。如果在部队表现好,领导照顾,转业以后的工作会尽量工资待遇好一些,基本会和以前差不多。
韩青松这一次回来任了三个职务,也是这个意思,三份工作的工资加起来,差不多也是70块出头,就和他之前一样。
这也是给他的优待,其他人并没的,只是个例。
“转业费呢?”老太太两眼冒光,“给多少?”
韩青松:“还不知道,交给孩子娘了。”
他是真不知道,给多少就揣着,并没有看。当时仅有的时间都花在挑转业工作上,去外地不能带家属,所以他就想协调下在家门口找个事儿干。上头也算很照顾,给他准备三个职务,工资上不吃亏。
韩老太太一下子就炸了,“给她了?还真是有了老婆忘了娘的东西,你就这样孝顺你娘?”
韩青松便不说话了。
他从老太太让他当兵,回头又说他当兵没在家里伺候这一点已经领悟到,不需要和老太太讲道理,她只是想找个借口骂,那就骂好了。
那边韩大嫂问:“他三达达,家里遭贼,没事吧?”
韩青松:“大嫂,没事的。”
韩老太太气得不说话了,越发对大嫂不满,分明就是指责自己不关心老三家遭贼,只想问老三要钱。
有什么好问的?要是有坏事,早就来告诉,没来告诉就是没事,大惊小怪做什么?
大嫂又让韩青松也一起吃饭。
韩青松:“吃过的,还要去公社。”
韩老太太立刻道:“你先去县里一趟,把老四领回来。”
韩青松微微蹙眉,“老四怎么啦?”
问到怎么啦,韩老太太立刻哭起来,越哭越委屈,“还不是她干的好事!”
一边哭,她一边把事情歪曲事实地讲了一遍,自然不说韩青桦去挑衅打了三旺,只说林岚来家里撒泼,拿斧头砍人砍了大衣柜,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回头又让大旺去城里告状,把老四给抓了。
“你赶紧让她把偷我的钱送回来,那是我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老三,你一定要给娘拿回来!她偷走了娘的钱,就是摘走了娘的心肝呐——”
韩青松只是静静地站着,这个事儿老支书说没证据。
反而是林岚找到汇款单,然后逼着小姑小叔写了欠条。
“老三啊,你生的好儿子啊,你说那么点个孩子,怎么就那么坏啊。真是随他娘啊,坏透了腔子啊啊!”
听她如此歪曲事实,韩青松眉头紧锁,面沉如水,却也没说什么。
他已经审过赵建国,也找三旺等几个孩子了解过情况,还跟老支书、治保主任等人聊过。老支书基本都会当和事佬,尽量大事化小,就算如此,老四去挑衅砸缸骂人打了三旺的事实也没法掩盖,之后被抓,公安局也是出具了详细文件的。他被抓并不是因为打了三旺,而是因为有反动思想和反动行为。
“娘,我还得去公社,先走了。”
“你等着,你先去把老四领回来啊,老四可吃苦头了啊,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啊——我的儿子啊!”韩老太太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哭儿子受罪,哭自己委屈,老三彻底不听自己话了啊,拿了钱不给自己全给了媳妇儿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韩大嫂:“他三达达你快去忙吧,娘,吃饭啦!”
一天到晚就会叨叨叨,以前老三家的闹腾显不出婆婆的闹腾,现在老三家的不闹腾,显得老太太怎么这么烦人啊。
韩青松因为还有公务,要去报到,就先走了。
他一走,韩老太太更委屈,感觉彻底失去这个儿子了。
韩青松出了门先去大队,结果在胡同口被一个妇女拦着。
那妇女眼泪汪汪的,“韩大哥,求你高抬贵手,放了我弟弟吧?他、他就是一时糊涂,犯了错误,我们一定好好管他,再也不敢了。你行行好吧。”说着她就上前一步,伸手要来抓韩青松的衣袖。
韩青松立刻躲开,“这位嫂子,有事你去找村干部。”
嫂子是对乡下已婚妇女的统称,跟辈分、年纪无关,他根本不认识这是谁。
看着韩青松无情离去的背影,刘春芳捂着脸呜呜地哭着走了。
余痦子还在大队部哭闹个不停,想让韩青松放了自己儿子,不知道谁给她出主意,说去找林岚求情。
她又跑到林岚家门口跪着求,“大侄子媳妇儿啊,你可做做好人,放了俺家小子,再也不敢啦。”
林岚正烦着呢,吃了饭她想着韩青松问家里没被子的事儿,她就什么也不做,先把棉花布拿出来,要缝被子。
可原主针线活真不咋地,或者说缝缝补补丑点就丑点,缝被子这种大活计她根本就不会。
从小家里姐姐就多,用不着她,来了婆家也没机会。
所以原主不会缝被子。
那林岚更不会!
她研究了好几次,其实秋收之前她就研究过,不过没研究明白。
她想不出那么大两层布,中间铺上那么厚的棉花,是怎么用针缝起来的?
前世小时候盖的被子都是现成的,没见人家缝过,工作以后她盖的不是蚕丝被就是驼毛被鸭绒被,没盖过棉花被。
所以,摊手……
这时候余痦子带了一群人声势浩大地在她院子里哭哭啼啼的,她真是暴脾气都来了。
下雨下的地里泞着,不用上工,不上工你们也不能来我家折腾啊!
她气呼呼地下了地,开门出来,“我说婶子,你这是干嘛?你让我放过你儿子,我也没怎么他啊,没捆着没绑着的。”
“求求你行行好啊,行行好啊,别抓了我儿子去啊——”余痦子只管苦求。
林岚怒了,“他偷东西触犯的是政府的律法,判刑的也是革委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说原谅他,不抓他,政府就不抓了?那好,我说不抓他。”
打成那样,全村估计都吓坏了,看谁还敢来她家撒泼。
余痦子家的妯娌在人群里嘀咕,“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都跪着求,还不放过人家,咋这么心狠呢?”
这时候治保主任跑过来,骂道:“有完没完,要送到公社去审问判刑。敢在自己村里入室抢劫,还当自己有理了?这是青松回来,要是没回来,四个大男人大半夜摸进女人孩子的家里,这是想干嘛?这事儿怎么不说?”
“这不是没干什么嘛?他们都好好的,我儿子什么也没偷也没干什么,怎么就逮着我们不放啊?”余痦子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沾了泥土灰尘,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治保主任不客气,拉着脸,“支书可生气了,再这样就让我把你们一起抓去,当坏分子批!”
余痦子打了个哆嗦,挂着大牌子游街,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狠狠地瞪了林岚一眼,心有不甘地爬起来就走。
林岚喊道:“你给我站住!”
余痦子眼睛剜着林岚,“干嘛?”
林岚:“你朝着我翻什么白眼?你儿子做坏分子,入室抢劫,你还有理了是吧?行,你成功惹怒我,我生气了,不原谅。我要跟革委会说,必须严惩,否则我不拉倒!”
刘春芳挤过来扶着她娘,颤声道:“你、你说了不算。这得革委会主任和公安局说了算。”
“这话你说对了,”林岚冷笑,“革委会和公安局专门打击这种坏分子,你们家养出这种坏分子,就得彻查到底,看看怎么回事。”
“你、你血口喷人,那、那你们家老四不是也被抓了?”
“所以我们分家了啊。”林岚扬眉,“你们还是赶紧去求公社主任和公安局局长吧,看看他们会不会觉得在自己辖区内半夜入室抢劫可以无罪释放!要是他们觉得可以无罪释放,我就去县公安局告状!”
娘的,你犯罪你有理是吧,受害人不原谅就是歹毒吧?
行,我就歹毒到底!
必须重判!
这时候韩青松回来,扫了余痦子等人一眼。
他个子本就高大,又不爱说话,平时大家看他都是严肃的样子,这会儿因为生气表情越发冷峻,这么一眼扫过,很多人都下意识地瑟缩一下,不敢直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