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许博学回到办公桌前,朝对面的转椅努了努嘴。
拉开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翟思思的脸色还是铁青着。
许博学摘下眼镜,皱眉眨了眨眼:“你是不是觉得我听没人性的?”
是。
翟思思当即心里就有了回答。
然而她只是一抬眼,平静如水地说:“为了顾全大局,人性不重要。”
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嘲讽,与此同时更是嘲讽自己,居然会屈服。
那个曾握拳发誓一定会竭尽全力拯救每一条性命、平等对待的热血医生,去哪了?
都说社会就是一个大染缸,以前她还不信这话,总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三观和底线,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如今她是切实地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了,人一旦被扔进这个大染缸里,纵然想要保持纯净的初心,也无法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染料。
许博学不会听不出她话语里的嘲讽之意,也不气,笑道:“你还是太年轻,太气盛,等你见识多了,就能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实际上他的心里也并不比她好受多少,他之所以选择当医生,是因为对万物生命的珍惜和爱护,当初在医学院里握拳郎朗发誓的模样,他从未忘记。
只是他的起点和别人不一样,像翟思思这样从底层爬起来的,也许还能摸着良心,据理力争地说你们不能这样做,不能如此不公。
可他一出生,就被委任了同治医院未来接班人的重担,他的出发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别人在考虑如何拯救苍生百姓时,他的身上,还额外压着整个医院的重担。
他也不想这么做,可他只能这么做。
这一种折磨,没有谁能够比他感受更深。
对他的话,翟思思不予肯定,同样也不否定。
确实,她所接触的所经历的,统统没有许博学和靳乔衍来得丰富,资历也很浅,见识局促,没有资格去评定他这样做,是对是错。
见她不说话,许博学自然是知道她表面温驯,心里还是不服气的,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就知道你资历的深浅了。”
闻言翟思思眼皮一掀,直睨着他。
随后他问:“样板是我去厂商那里看的,但医疗器械送过来的时候,是你验收的吧?”
翟思思心里一咯噔,水眸泛起了波澜:“是。”
旋即她补充道:“当时是和其他部门的同事一起验收的,验收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问题。”
如果有问题,这批医疗器械也进不了博治。
这点许博学也不意外,嗯了声:“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所验收的,是厂商搬到你面前,让你们检查的对吗?”
轰隆。
翟思思心里登时划过晴天霹雳,直接劈在了她的心头。
许博学猜中了。
医疗器械送过来的那天,她是和几个同事亲自验收的,当时厂商的配送员看她挺着孕肚不方便,就直接搬了几台器械放在她面前让她开箱检查,说什么就让她别钻进车里了,车里气味重对孕妇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