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绯绯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款款走来的寂白。
一身流光溢彩的长礼裙勾勒着她苗条曼妙的身材, 脖颈肌肤白皙修长,宛若引颈的白天鹅。周围的灯光落在她的脸颊上,仿佛是铺上了一层蜜粉,她嘴角带着微笑, 眼神清澈,气质温雅。
不管怎么说,姐妹俩的模样应是有相似之处,但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寂绯绯发现, 她和寂白的长相差别竟越来越大。
父母心疼女儿, 每天让周阿姨变着花样给寂绯绯煲营养鸡汤、鱼汤、蹄花汤,渐渐的, 寂绯绯的体态渐渐朝着丰满的方向发展, 致使五官也变得不再分明。
而十五岁之后的寂白,仿佛一夜之间绽放的幽兰,美得令人惊羡。
寂绯绯对于寂白的讨厌, 含杂着嫉妒, 那种每每看到她,都会感到烈火灼心般的嫉妒。
上一世的寂白太善良,她无法从姐姐那伪善的微笑里洞察到她疯狂的嫉妒, 所以她傻傻地以为姐姐真的对她好。
然而事实上, 寂绯绯让寂白十多年的成长岁月, 倍受煎熬, 宛如身处地狱。
这样她心里才稍稍平衡一些。
她要抢走她的健康,抢走她的宠爱,抢走她喜欢的男孩,甚至抢走她的生命......
而此刻,寂白冷漠地看着身边同样一袭盛装的寂绯绯,问道:“邀请函能还给我了吗?”
寂绯绯死死攥着手里暗纹金边的邀请函,退后两步,环顾左右。
不少家里的堂姐妹站在边上,冷眼看她的热闹,寂绯绯从来都是家族里骄傲的小公主,如果她就这样离开,以后不知道还要被她们笑话多少年呢!
寂绯绯感觉自己的脸都快丢尽了,她只好摸出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很快,寂明志和陶嘉芝两夫妻匆匆赶到世纪饭店门口。
“白白,你怎么来了...”陶嘉芝看着寂白腰间的划痕,此刻已经完全不见了。
“爸,妈,寂白今天分明说她自己身体不舒服,要把邀请函给我,现在她又巴巴地过来,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堪吗!”
她给自己找了个很拙劣的台阶下。
夫妻俩和寂绯绯交换了一下眼色,秒懂,当着这么多亲戚,此刻如果寂绯绯下不来台,他们家都会跟着丢脸。
于是陶嘉芝把矛头指向寂白:“白白,今天明明是你身体不舒服,这会儿怎么能怪姐姐呢,如果不是你苦苦哀求姐姐,让她代你参加宴会,她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你这样做...…真是太不厚道了。”
“爸,妈,她就是讨厌我呢。”寂绯绯开始抹眼泪了,扮可怜扮无辜,她是最在行的。
寂白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她不想和这些人争辩,他们言之凿凿地把所有的污水泼到她的身上,如果她矢口分辨,就更加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了。
这样很掉价。
就在这时,寂老太从酒店里走出来:“年会快开始了,都在闹什么?”
“董事长。”
“奶奶。”
“妈。”
老夫人一出来,周围人立刻恭敬了许多,大气都不敢出。
寂老太刚刚在门边已经听了个大概,此时心里自然跟明镜似的,她睨了睨冷静而沉着的寂白,眼底浮现一丝欣赏之意。
难为她小小年纪竟然有这份心性,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姐姐指责甚至诬陷,都还能这般沉得住气。
寂老太又望了一眼盛装出席的寂绯绯,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你是没有被邀请来年会,怎么过来了?”
“奶奶!是寂白恳求我来的,她今天身体不好,又怕奶奶失望,这才叫我代她来的,现在她又不承认,爸妈都可以给我作证。”
寂老太扫了寂明志夫妻俩一眼:“是吗。”
“是...是的。”陶嘉芝和寂明志在母亲的灼灼目光的凝视下,显然有点心虚。
这时候,寂白才低声分辨了一句:“不是这样的。”
寂老太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对寂绯绯道:“看来你是不明白,我就索性跟你说清楚吧。”
她扫了周围的寂家堂姊妹一眼:“家里的姐妹兄弟,能来的,我都下了邀请函,却独独你寂绯绯没有,是因为你犯了错且不知悔改,你以为用妹妹的邀请函就能进来吗?我告诉你,就算你今天进了这道门,我也会叫人把你轰出去!”
寂绯绯猛地睁大眼睛,她感受着周围姐妹们嘲弄的目光,脸颊火烧火燎,咬牙道:“如果不是寂白求我,我根本不会来...”
“姐,一定要逼我把你弄坏裙子的证据拿出来,你才会死心吗。”
寂绯绯狐疑地看着寂白:“你有什么证据。”
寂白淡淡道:“裁缝阿姨说这条裙子的划痕是人为的,做得非常有技巧,只要我穿上,线就会一点点地破开,你不是要阻止我参加年会,你是千方百计想我在年会上把咱们家的脸都丢尽。”
此言一出,陶嘉芝和寂明志愣住了,他们总是偏心寂绯绯,但是如果寂绯绯真的做出恶毒的事来陷害寂白,他们也是很难原谅的。
尤其寂明志这样要面子的男人,绝对受不了自己女儿在人前丢脸。
“绯绯,妹妹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吗?”
“你真的做了这样的事?”
寂绯绯连连摇头,大声分辨道:“胡说!她胡说,我只是用指甲划了一道口子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寂绯绯连忙捂住嘴,望着寂白沉静的脸色,她才恍然明白,被算计了!
寂老太看了寂白一眼,对她的表现相当满意。
而这个时候,秦助理适时地站了出来:“这套礼服价值不菲,如果是绯绯小姐把它弄坏了,赔偿的问题该怎么算呢...”
陶嘉芝拉着哭哭啼啼的寂绯绯要离开,听到这句话,连忙回头道:“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赔不赔的。”
“这是董事长送给寂白小姐的礼物,需不需要赔偿,寂白小姐说了算。”
陶嘉芝望望老夫人,她气定神闲站在边上,眯着眼睛一言不发,似乎也是在等寂白的回答。
她连忙劝寂白道:“白白,你和绯绯可是姐妹啊,咱们家的事,关起门来自己解决,闹开了多丢脸,对不。”
关起门来自己解决?
寂白冷笑,这些年家里关起门来解决的事,还少么,哪一次不是寂白让着她,才让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礼服坏了就是坏了,即便缝补好,也不是最完美的样子了,既然姐姐承认弄坏了她,原价赔偿吧。”
寂绯绯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原价!你疯了吧。”
寂白还没说话,家里的姊妹们倒是站出来打抱不平了——
“弄坏了人家的衣服,就应该赔偿啊!这是天经地义的。”
“就算你有病,也要讲道理吧。”
寂明志走出来,叹了声:“行了,赔就赔吧。”
“爸,你怎么...”
“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跟我回家!”
闹着一场好戏,吃瓜群众们心满意足地散去了。
寂白走到寂绯绯身边,拎走了她手里的邀请函,看也没有多看她那怕一眼,跟随秦助理和奶奶一起走进了酒店大门。
寂绯绯迈着滞重的步履,原路折返,旁人低声绪语和轻蔑的目光,宛如刀子般,一刀一刀地刻在她的背上。
每一刀,都带着血。
**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年会大厅里。
寂老夫人带着寂白四下里交际,认识集团的董事和合作伙伴们。
寂白对于这种场面交际的事宜表现得略生涩,但是她拥有良好的仪态和礼貌,诚恳真挚的谈吐也令她收获了不少宾客的好感。
西装革履的叔伯远远地看着跟在老夫人身后的寂白,也微微有些诧异。
老二寂明志家里这么个不声不响的小女孩,怎会突然如此受老夫人的宠爱,整场年会全程都带着她,帮她扩展人脉。
就连自家一贯优秀的儿女们,都没有寂白这般殊荣。
难道,寂老夫人对她还有什么寄托吗?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礼台上,传来了旋律动人的钢琴曲。伯伯家的女儿寂静正在演奏肖邦的名曲。
她穿着漂亮的白裙子,娴静地坐在钢琴前,灵活的指尖游走在黑白琴键上,优雅大方。
寂白一直觉得,这位寂静堂姐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优秀、美丽、聪慧……跟她比起来,寂绯绯真的差太多了,如果寂氏集团将来真的要从这些兄弟姊妹中诞生一位继承人,寂白觉得,应该是寂静堂姐那样的。
寂白欣赏着堂姐的演奏,却没有注意到,身侧少年凝望她的目光。
“是寂白吗?”
寂白侧眸,望见了那位西装革履的少年。
合体的黑西服修饰着他匀称的体态,领带一丝不苟地束缚着他的脖颈,他的年纪虽然与她相仿,不过眉宇神态间透着超越年龄的成熟感,英俊的五官找不出一丝瑕疵。
“你还记得我吗?”
寂白望着他看了许久,不确定地问:“厉琛。”
厉琛眼角勾起温煦的微笑:“原来你还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我们以前一起玩过。”
厉琛是厉氏集团的太子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
厉家与寂家三代交好,小时候寂白经常见到厉琛,这位小少爷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派严肃正经的模样,待人接物,礼貌周道。
厉琛打量着寂白,眼神里透着不可思议:“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你了,你变了好多,更漂亮了。”
“谢谢厉琛哥。”寂白跟厉琛寒暄起来:“你现在是念大学吗?”
“对,s大。”
s大坐落在江城,是全国一流的高校。
寂白眸子里透出向往之色:“我也准备考s大来着,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
“我记得,今年你就该念高三了吧。”
寂白没想到厉琛还能记得她的学级,她笑着点头:“对啊,今年高三了,一定要加把劲,努力考上最好的大学。”
“我高中的时候备考的资料还在,有时间我给你送过来,应该对你有所帮助。”
寂白眸子里透出惊喜:“啊,那太感谢厉琛哥了!”
厉琛当年高考可是全市的状元,他的备考资料对于寂白而言,肯定是一大助力!
两人寒暄之际,寂静堂姐的钢琴曲已经演奏完毕,众人礼貌地鼓掌,寂静提着裙子走到舞台中央,优雅地向众人致谢。
接下来,便轮到了寂白的大提琴演奏。
几位助理将大提琴小心翼翼地抬上了礼台。
比之于钢琴演奏而言,大提琴的演奏姿态或许没有那么优雅和美丽。灯光下,她纤细的手臂夸张地拉奏着曲子,身体也跟随着激昂的旋律而动,她闭着眼睛,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中。
低沉的大提琴旋律宛如尘封多年的旧匣子骤然被打开,发出古老的幽咽,尘埃翻飞在明亮的光线中,一切都显得那般古旧而有韵味。
那一刻,厉琛看得有些怔了,她宛若从仙境误入人间的精灵般,美得不似凡物。
周围人也都被他吸引了目光,甚至就连一贯骄傲的寂静堂姐,都被寂白的大提琴演奏吸引了,凝望着她,眸子里是抑制不住的惊艳之意。
二叔家这位从来不出彩不受宠的小堂妹,今天算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曲罢,寂白放下大提琴,走到前台向所有人谢礼,整个会场掌声如雷,寂老太太在远处看着她,眼底不无欣赏之意。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寂白的确是可塑之才。
寂白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同样心情也是激动的,这是她第一次在家族的长辈和同龄姊妹面前露脸,过去,这些长辈亲戚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中,因为他们都知道,寂白的存在,仅仅只是作为家里那位可怜的血友症患者寂绯绯的“备用血库”。
谁会将一个“备用品”放在眼中?
不过今晚之后,或许他们就要改变自己的想法了。
整场年会,厉琛都跟在寂白的身边,跟她说话聊天,两人也有好长一但时间没有见面,聊得还算比较投机,寂白一直在向他请教填报大学的事情。
转眼间,零点的钟声敲响了。
众人放下香槟酒杯,纷纷来到落地窗边,夜空中升起了璀璨的烟花,一簇簇地绽开。
寂白与众人一道走到落地窗边,向窗外望去。
少年站在鹅毛纷飞的大雪夜里,抬眼望着那高耸入云霄的大楼,漆黑的眸子里落了雪花片。
寂白的心仿佛突然被剜空了一块。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天空中那璀璨的烟花吸引了,仰着头,发出阵阵赞叹,唯独寂白,她低垂着脑袋,怔怔地望着楼下。
厉琛注意到寂白的异常,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楼下,也看到了伫立在纷飞大雪中推着自行车的少年。
“他是你的朋友吗?”厉琛好奇地问:“怎么站在雪里啊?”
她沉浸在这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热闹中,而谢随竟然一直在等她!
他想和她一起过年。
此刻的寂白已经顾不得什么礼貌,什么仪态,她眼底只有那个孤独的少年。
宛若午夜十二点的灰姑娘,她提着裙子匆匆跑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