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大门口长阶梯上,谢随和谢樱桃并排坐着, 谢樱桃用小手托着腮帮子, 目不转睛盯着眉心紧蹙的谢随。
谢随仔仔细细将那份鉴定报告读了一遍, 看不懂的专业术语他都拿出手机搜索相关内容,整整二十分钟, 紧蹙的眉心都没有舒展开来。
“爸爸, 我饿了。”她拉拉谢随的小指头:“想吃饭饭了。”
谢随放下亲子鉴定报告,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望向身边的小女孩。
女孩五官的姿色,沾了他的张扬,也带了小白的秀气, 若说不是他的女儿, 这样太像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掰着女孩的脸,揉了揉,温和地问:“你到底是谁?”
谢樱桃被他捏得呜呜地叫唤, 挣开了他的手:“我早就说了嘛,你是我爸爸。”
“老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
程警官倚靠在警车边,抱着手臂,做出一副早已了然于胸的模样, 严肃教育谢随:“谢先生, 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 既然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 亡羊补牢, 为时未晚, 你要承担起当父亲的责任啊。”
“你放...”
当着小孩的面,谢随忍住了没有爆粗口。
“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没有小孩,也不可能有小孩...”
谢随笃定地望着程警官:“这事肯定有猫腻,有人陷害,你不是警察吗,你必须得查清楚。”
“那你手上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总不会有猫腻吧。”程警官摇着头说:“你怎么解释上面的结果,谁要陷害你,还白送你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谢随望望一脸无辜的谢樱桃,无法解释,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他甚至都觉得,会不会是年轻的时候,有人趁他睡着或者喝醉,对他做了什么……
简直怀疑人生。
程警官走过来,拍了拍谢随的肩膀:“谢先生啊,年少轻狂谁都有,孩子妈既然把她送到你身边来,肯定是希望你能承担起当父亲的责任。再说,这姑娘也不小了吧,得念书啊,别耽误了前程。”
谢樱桃插嘴道:“我二年级了呢。”
“看吧,姑娘都二年级了,对了,你以前在哪儿念书啊?”
“我在s大附小。”谢樱桃话音未落,谢随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好气地补了句:“她在梦里念书。”
程警官知道谢随有轻生的念头,他希望这从天而降的女儿,能让他走出悲伤和阴霾,不要轻易放弃生命。
“这样,你准备一下资料,来派出所给小孩上个户。”
“准备什么资料?”
这小孩根本就是从天而降,他哪有资料给她上户啊,出生证明、户口本之类的,什么都没有。
“你这个情况,是有点麻烦,如果能联系到孩子母亲就好了,不过看样子够呛。”程警官想了想,说道:“你就把你年轻时候‘犯错’的经过...”
谢随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改口道:“总之,你把这闺女怎么来的,怎么遇到你的...这些情况写清楚,亲子鉴定报告很重要,也要带上,我向领导请示一下,特例特办,先给小孩把户口上了,尽早送去念书。”
……
程警官离开以后,谢随带着饥肠辘辘的谢樱桃去吃肯德基。
他完全没有胃口,什么都吃不下去,小丫头倒是无忧无虑,抓着炸鸡啃得满嘴油星子。
难以想象,自己的余生都要带着这么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傻逼女儿生活吗。
想到以后可能面临的鸡飞狗跳的生活,谢随更想死了。
谢樱桃注意到,老爸困惑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她耸肩说:“别问我,我在做梦。”
倏尔她又自顾自低声说:“我老爸都年轻十岁了,还不是做梦是什么。”
“……”
谢随无语了,行吧,他也当自己在做梦,抓起汉堡塞进小丫头的嘴里,嫌弃道:“做梦也要多吃点,瘦得跟个猴子似的。”
“啊,老爸说不叫我吃太多,长胖了对身体不好。”
“扯淡。”谢随凶巴巴道:“长胖点,扛揍。”
他要是真给她当老爸了,就这熊孩子,肯定是三天两头一顿暴打,“竹笋炒肉”家常便饭。
谢樱桃怔怔地望着暴躁的年轻老爸,察觉到了自己未来可能面临的“悲惨”生活,嘴里的汉堡包都掉了。
她默默地又掐了自己一把。
怎么还不醒来啊!!!
**
晚上,家里来了好几位叔叔,谢樱桃都认得他们,礼貌地挨个问了好:“戴叔叔,蒋叔叔,丛叔叔好。”
三个年轻的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盘腿坐在茶几上,抱着小熊娃娃的女孩。
谢随之前在群里把这件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几位伙伴还以为他又喝醉了,没清醒说醉话呢。
但是现在,三个人六只眼睛,看着小姑娘就这样活生生地坐在他们面前,感觉相当不可思议。
谢随倚在墙边,烦躁地揉着眉心。
“随哥,你从哪弄来一闺女啊。”
“而且还这么可爱。”
戴星冶想伸手捏捏小姑娘的脸蛋,却被谢随伸手挡开了:“看就行了,别碰。”
谢樱桃听着这话,感觉爸爸是把她当成国宝大熊猫展览吗。
戴星冶笑了笑,说道:“我是觉得,这丫头长得很像寂白小时候的样子。”
丛喻舟偏头问他:“你知道寂白小时候长什么样?”
“怎么不知道,我们家和寂家也算世交了吧,我跟寂白当过邻居呢,那丫头小时候憨憨傻傻的,跟这闺女一模一样。”
谢随说:“这小孩可不傻,机灵着呢。”
丛喻舟打量着谢樱桃的容貌,皱眉问:“这是你亲女儿?”
谢随很不情愿地“嗯”了声。
沙发最外边的蒋仲宁一直在看那份鉴定报告:“白纸黑字,如假包换的亲女儿。”
“随哥,你真行,早些年居然还有这份能耐,弄个这么大的女儿出来。”戴星冶羡慕地看着他:“真是不枉男人一场啊。”
戴星冶是半路认识的朋友,但是丛喻舟和蒋仲宁是自小就与谢随相识,他们知道,以谢随的人品,绝对不可能做那种事。
这小丫头怎么也得有七八岁了吧,七八年前,谢随连女朋友都没有交往过,怎么会有女儿。
可是这里有三份不同机构检测的亲子鉴定报告...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他们是直系父女关系。
事情就诡异在这里了。
几个男人七嘴八舌地商量着所有的可能性,要么就肯定是谢随年少轻狂擦枪走火,要么就是被人迷jian了,再不然,就真的见鬼了。
前两种可能性都被谢随一口否定,首先,洁身自好的谢随是绝对不可能擦枪走火,其次,就谢随年轻时那火爆脾气,哪个女人不要命了敢来迷jian他?
只剩最后一种可能性。
丛喻舟看着面前这宛如林间精灵般可爱的小闺女,说道:“那我就唯心主义一次,或许是小白在天有灵,不忍心留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谢随袖下的手紧了紧,低垂的眸子里涌着波澜。
几个男人见谢随不言语了,知道提及小白,就会戳到他心里最伤痛的创口,所以赶紧岔开话题,纷纷拿出了他们事前准备的礼物,送给谢樱桃。
收礼物是最让谢樱桃最开心的事了,蒋仲宁叔叔送了她一个psp电动游戏机,丛喻舟叔叔送她滑板,而戴星冶叔叔最爽快,直接包了厚厚一沓红包。
谢樱桃抱着他们的礼物,真心诚意地感谢叔叔们,虽然叔叔们现在也和爸爸一样年轻,但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夜深了,谢随拎着谢樱桃回房间睡觉,出来之后,丛喻舟问他:“随哥,这女孩...你打算怎么办?”
“事情可能有点奇怪,但人是活生生的人。”
谢随看了看谢樱桃的房间门,眸子里漾着几许难得的温柔:“姑且先养着,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听到他这样说,几个男人就放心了,小白的离开对谢随的打击太大了,他们真的很怕他会想不开寻短见。
前段时间,在谢随意志最消沉的时期,他们轮番找他出来谈心、喝酒,哪怕是把他灌醉都行,只要他别做傻事。
现在身边多了这么个乖巧的闺女,谢随既然丢不开她,自然也不会总想着寻死了。
朋友们离开以后,谢随来到谢樱桃的房间,坐在床边凝望着她,暖黄的壁灯将他的英俊的面容笼上一层柔和。
只要想到谢樱桃或许真的是小白跟他的闺女,谢随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如果真的是,哪怕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概率,那么他会把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到她面前,他会把自己的全世界都给她,他会疼她爱她,一世都护着她,当最好最好的爸爸。
谢樱桃并没有睡着,她睁开眼睛,长睫毛眨了眨,柔声问:“叔叔都走了吗?”
“走了。”
“明天我还和爸爸去挣钱吗?”
“去,不过我们要先去派出所上户口。”
谢樱桃点了点头,她不懂上户口是什么,但是只要和爸爸在一起,做什么都行。
她起身,依恋地抱住了谢随的腰:“爸爸,你现在要听我背九九乘法表吗,我已经记熟了。”
谢随望向她的床头柜,柜子上放的草稿本有小丫头工整的字迹,写着九九乘法表的内容。
“你背吧。”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四七二十八,五七...咦,五七...”
小姑娘背着背着...又忘了。
“五七三十五。”谢随提醒她。
谢樱桃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暴自弃说:“我好笨呀。”
“慢慢来。”
谢随耐心地说:“学习不能一蹴而就,只要你用心,肯定能记得住。”
现在的谢随,已经有了当父亲的自觉意识,虽然该凶还得凶,但绝大部分时候,还是要温柔,毕竟是个女儿家。
他会把自己仅剩不多的温柔…都给她。
谢樱桃用力点头,却又撅嘴说:“以前爸爸也是这样讲,可我就是顽皮,不想用心学习,还胡乱向妈妈告黑状,说爸爸因为我不会背,就打我,现在想想,我真坏,不是好女孩。”
谢随道:“妈妈很聪明,她会相信爸爸,相信爸爸能成为一个好爸爸。”
谢樱桃难过地望向谢随:“我如果背完了九九乘法表,梦是不是就醒了?”
“你想醒来吗?”
谢樱桃皱着眉头想了想,拼命摇头:“虽然我很想小白,但是如果真的是梦的话,我就想陪着现在的爸爸,不要醒来。”
“为什么?”
“我就是舍不得…让现在的爸爸孤独一个人。”
听到小丫头说舍不得让他一个人的时候,谢随那颗干涸已久如枯木般腐朽的心脏,终于在那一瞬间又充盈了。
小白临时之际,捧着他的脸,流着泪说,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
谢随克制地呼吸着,平复翻涌的情绪,将女孩放进被窝里,给她捻好被单:“不早了,快睡吧。”
“我醒过来,还能见到年轻的爸爸吗?”
“不管能不能见到,我都已经很满足了。”
谢樱桃陪伴他的这几天,已经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了,让他体位会为人父母的滋味,让他空荡荡的心在无边黑暗中,不那么孤独,因为他有亲人了。
“爸爸今年才23岁,对么?”
“嗯。”
谢樱桃从被窝里伸出手,触了触谢随微霜的鬓间:“爸爸头发都白了呢。”
谢随握着她的手,放在唇间吻了吻:“因为爸爸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思念小白。”
每天思念万万次,每一次…都是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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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谢樱桃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火急火燎地冲出房间,到处大喊:“爸爸!你还在吗!”
系着围裙的谢随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放心,今天的你还在梦游。”
谢樱桃捂着小胸脯,装模作样地学大人,呼出一口气表示自己的忐忑。
虽然谢随总是很嫌弃她,说你什么时候滚蛋,老子就轻松了。
但谢樱桃不会知道,每天早上,谢随睁眼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跌跌撞撞跑到她的房间门口,看见小丫头还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他才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