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蓁蓁换了椅子,就觉得自己刚刚说话语气太冲,接下来就想要缓和一二。
这正中了傅云昇的下怀,两人多说了几句,也就知道了傅云昇的状况,他这次是过来探亲的,外祖父怎么都不肯回京都,母亲又不放心,所以他就过来了。
傅云昇说这个只是明面上的原因,其实还是为了躲避京都里的公主,他既不想尚公主,早早表明了志,就躲了出来。
说起来他是躲亲,眼前的这位是被人退亲。在傅云昇的心中,直接把这两件不相干的事连了起来,当做是两人都有共同特点,为亲事烦恼。
“我刚入襄西城,听到了你与苏家公子说话,而后又听到了一些消息,就知道你是苏家小姐。”傅云昇浅笑的时候,就连眼下的泪痣都生动了起来,也难怪要躲开公主的青睐,“你哥哥现在在看书?”
宁蓁蓁点点头,看着傅云昇有兴致,就说道,“傅公子应当是个读书人?”
“读过书,已经参加了秋闱,按照外祖父的说法,还不太稳,打算明年再下场。”
上次秋闱已经过了两年,那还真是小,家世好,学问也很好。
傅云昇平时不爱说自己科举的成绩,今日里不知道为何,竟是直接说道,“十二年京都乡试的解元。”
“原来是傅解元。”宁蓁蓁双手放在并拢的膝上,轻声问道,“那冯解元能不能同我说一说,当年乡试的题目……”
第180章 厨神金手指9
对于傅解元而言,确实有女子凑过来用科举作为话头与他交谈,她们会用刻意压出娇滴滴的声音,说着一些在他看来十分无趣的话。
“傅解元,我听家父提过,今年乡试是李尚书出的,很是有些难,没想到傅公子还能够夺得头筹。”
“我祖父曾称赞,傅公子才华横溢。”
“傅解元的诗做的好,若是科考只考诗词该有多好,本就应当以这些来论学问。”
那些姑娘家并不太懂仕途经济文章,却要和他说着科举之事,实在让他觉得无聊透顶,为了虚礼,他刚开始少不得还要勉强说一些,很多时候都是强忍着不耐烦的心情回答那些无聊的问题。
现在这位只梳着单螺的小姑娘居然也问起了这档子事,难道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鸦青色的长发只用了一根金钗,莲花样式的花瓣用细爪裹住指甲大小的红宝石,红宝石的成色很好,甚至在京都里也是少见。白玉一样的耳珠上,也缀着同样的耳坠。
她很适合金红色的首饰,本就肌肤如玉,明黄与火红色衬得肌肤更为白皙。
“傅解元。”宁蓁蓁看出了傅云昇的走神,轻声说道,“我也做些文章,也懂得一些做文章的章法,你可以把我当成是书院的同窗友人,只管说些题目、破题、承题、起讲内容,我也不会觉得无趣。”
傅云昇呻之一笑,先前也有其他女子这般说,只是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想要找机会转移话题。对眼前的小姑娘印象不错,就当做是下雨天没事干,便和她耐心说起了科举的事。
“乡试不比会试,却也是人才济济,学生一连考上三场,各种题目做的是头昏眼花,你想想考官有几个人?每个考官一日却要看许多的卷子,所以凡是科考都要用馆阁体,这就是科举的第一道门槛。”
“字之外,接着最重要的就是第一场的经义文,若是这个做的不好,任凭后面是妙笔生花,作用也不大,很多时候考官会看不到后面的文章。”
“你刚刚提到的破题,就是做经义文的第一步,虽说只是用寥寥数句点透题目的意思,看着很简单,却是文章的文眼所在,不可侵上,不可犯下。具体的方法又有明破、暗破、顺破、逆破、正破、反破六种方法。”
宁蓁蓁听着这些早已经熟知的事,微微颔首。
“这一次的题目: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傅云昇这是头一遭与女子说他的文章,说完之后,对方看起来认真听着,但他看不出她是否感兴趣,便道:“你可觉得没意思?”
一般女孩子喜欢什么话题?傅云昇很少有主动揣摩其他女子喜好的时候,头脑一片空白。
宁蓁蓁笑着摇头,“怎么会觉得没意思?你的文章做得好,破题用了两句……用“回乎”,也就是弟子颜回而诉,‘舍、行、藏、我、尔’全部点出……最后“惟我与尔”这句,气势舒达,意无余蕴。”
宁蓁蓁说得都是傅云昇所没有提到的,而且真正切中了要点,这让对方有些惊讶,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用手指搓了搓耳朵,感觉耳垂有些发烫,声音里有些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欢喜,“少有女子喜欢这些,京中女子多是喜欢诗词。”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见多了绝妙的诗句,有时候宁蓁蓁觉得各种诗会甚至包括鹿鸣宴上,做诗只是怡情,自娱自乐罢了,反而是八股文章极其注重逻辑,条理清晰更能反映一个人的志向。
宁蓁蓁开口:“用做八股文的这种形式,可以更有效的组织语言,甚至在看其他文章的时候,也可以品读到字句之下的深层含义。”
傅云昇本以为对方是借科举文章为引子,话题终究会引到他身上,没曾想至始至终她说话都是在问文章。
两人说着正火热的时候,罗老太爷走了过来。
傅云昇连忙站起来,“外祖父,您怎么来了?”
罗衡在房里等了半天,先前傅云昇只说和主人家道谢,见着他半天没有回,才出来,没想到自家外孙竟是和此间的主人家在聊天。
“在说些什么?”这次不用宁蓁蓁或者是傅云昇开口,碧痕就搬出了椅子,让罗老太爷坐下。
傅云昇回道:“在说乡试的文章。苏小姐的学问很好。”
罗老太爷听出了外孙话里的赞叹之意,有些惊讶地看着宁蓁蓁。
女儿的来信,屡屡说起傅云昇的不羁,凡是有男有女的踏青或者是诗会,不怎么肯与女子多说话,若是对方多问几句,就差暗示对方是只长头发,不长脑子的蠢物,哪儿见过傅云昇这样的表现?居然还能够语带赞叹说对方学问好。
起了好奇心,罗老太爷便问道:“老夫也做过几年的主考官,主持过乡试与会试。”
这可是主考官,与傅云昇不同,宁蓁蓁的眼前一亮,紧接着就把话转向了罗大人,而不是傅解元。
傅解元的文章做的好,但是他只是考生,若论起来,对科举理解最深的,当属主考官了。
两人一来二去说的痛快,罗衡的眼里也渐渐浮现了赞叹的神色,这让傅云昇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小小失落。
他虽然能够插得上嘴,但是话题的主导是自家外祖父,只能够看到小姑娘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外祖,时而严肃点头,时而含笑摇头,所有的情绪都是被外祖父牵引。
宁蓁蓁与罗大人交谈,心中有所得,可以说是对哥哥中举更有把握。心想这一场雨下的巧。
想到了这里,抿唇一笑,笑意到了眼底,眼儿弯成了月牙状。
那双明眸弯起来的一瞬,傅云昇竟是有一种心跳骤停的感觉,而后心跳又剧烈起来,大到让他有些担心被人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