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院子,这些人家,都这么破败?
好似早已荒废了好几年一般?
为什么,他到现在才发现这点?
……为什么,季雪庭自始至终,不曾回应他的问话?
韩瑛的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我们先找到稚春再说。”
季雪庭的视线冷冷地扫过了院落中那些无人操控的傀儡,眼角眉梢渐渐凝起冰霜。
他伸出手扶住了韩瑛,拖着韩瑛继续往前走去。
只不过没走两步,耳旁忽然传来了一声傀儡戏开场时特有的梆子声。
季雪庭提剑猛然转身,发现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路边一处无人照看的破旧戏台。季雪庭看了看周围,立刻发现自己与韩瑛竟然莫名其妙从那民居小巷转到了昨天晚上他们经过的那条大街。
昨夜里,这条街两侧正是玲琅满目无数戏台……
此时此刻,那戏台早已不复昨夜光鲜亮丽。木棚上的颜色甚至都已经快要脱没了,戏台表面也歪歪斜斜,四处都是塌陷与破洞。然而就是这样的戏台,上面却早已站了几只表皮斑驳,关节都已经变得松松垮垮的破旧傀儡。其中一只傀儡仿佛察觉到了季雪庭的目光,愈发变得手舞足蹈,精神百倍。
“正所谓,黄粱一梦南柯中,庄周蝴蝶未可知;世间万事皆是梦,谁道枯荣是荣枯。”
那傀儡扯着嗓子,幽幽唱到。
凌苍剑已随着季雪庭的心意近到那傀儡鼻尖之前,那木石玩偶却宛若未曾察觉,依旧手舞足蹈继续演起来。
“话说那康平年间,那偏远青州之地忽的来了个举世闻名的大剑侠,人送称呼‘不平剑”……”
听得那傀儡唱词,季雪庭眉头微挑,正要将那挑断那傀儡背后一根黑绳好叫它安静,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死死掐在了季雪庭的手腕上。
“季大哥,我想……我想听下去……”
韩瑛脸色近乎于死人,额角上青筋迸起,突突只跳,冷汗顺着他鬓角一直淌到了他的下巴上,只看一眼便知道他此时正在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直勾勾盯着戏台,喃喃说道。
季雪庭不语,凌苍剑却已经缓缓飞回了他的身侧,宛若游鱼一般在他与韩瑛身边慢慢游动不休。
戏中有大剑侠到了青州,为了庇护百姓建了瀛城。那磊落不羁的城主放下了手中剑,却依旧是那么一心为民,开山辟田,斩妖除魔。
渐渐的,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起来,逢年过节,这向来荒凉的瀛山之下,也有了欢声笑语,和乐融融。
只可惜好景不长,不知何时起,瀛城之类忽然流行起一种古怪的病症。
得病之人最开始只是脾气暴躁,难以控制情绪,然后没过多久,随着他们的哭喊谩骂,他们身上会渐渐长出状如鹿角一般的菌菇。
那菌菇很快就会越长越多,最后,随着鹿角的生长,作为宿主的病人很快就会化为菌菇的基底,被吸成干瘪如枯骨一般的人干。
最可怕的是,即便到了此刻,他们依旧不会死。
他们不吃不喝,行动迅速鬼魅,宛若妖魔一般在整座城各个角落游走,而他们背上那密密麻麻簇生的鹿角菌菇上结出大量的孢子,随着他们的行动而散开。只有在背后鹿角蘑菇完全枯萎之后,这些人才会在极度的痛苦中绝望死去。死的时候,甚至就连骨头里也长满了密密麻麻,尚未来得及冒出来的囊泡。
城主府中门客客卿为了对付疫病,呕心沥血,遍查古籍,才发这种病被称为鹿角瘟。
据说青州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正是因为数千年前,这里爆发了这种可怕的病症,这种病几乎无药可医,而且传染性极强,一旦蔓延开来,六合八荒中千万万人都将面临大灾。
韩瑛发现此病之后,直接写信恳求当朝皇帝救援,然而那位九五之尊的昔日挚友在知晓此事之后,做出的第一个决断便是彻底封锁边境,不许任何人前往青州。而任何人如果想要青州出来,便是……
杀无赦。
本来因为韩瑛的保证而勉强维持了最后一点镇定的青州之民,很快就发现青州已经被彻底困住。
他们唯一的下场,便是困在这里等死。随后,所有人都暴动了。
鹿角瘟的病患在得病初期,原本就会变得格外暴躁易怒,惶恐之下再有人撺掇,渐渐地竟然引发了一场格外恐怖的暴乱。
这群深知自己的了不治之症的病患决定凭借着鹿角菌繁殖时赐予他们的鬼魅身形,强行突围。
【“既然那皇帝老儿只想着让我们等死,那么我们便将他那万千民众也变的跟我一样,哈哈哈哈,等到天下人都跟我等一般得病,他便能知晓吾等苦痛啦!”】
【“陪葬,哈哈哈哈,让所有人都跟我们一起陪葬!”】
戏台上的傀儡蹦蹦跳跳,拙劣地模仿着昔日青州之民怨毒言语,竟让季雪庭这等无情道的修者,都不由自主感到一阵寒意。
……
“唔……”
戏台之前的韩瑛发出一声痛呼,扶着手边剑鞘,几乎半跪了下来。
“燕燕——”
季雪庭皱眉,一把扶起韩瑛,另一边直接挑断了戏台上傀儡的关节与控线。
“砰”的一下,那傀儡摔倒在地,再不动弹。
然而紧接着,那幽幽的唱腔又在不远处倏然响起。
季雪庭转过头,神色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