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崩地裂,整个世界都即将彻底崩落的可怕幻境之中,季雪庭淡漠得仿佛这一切都已经在他眼前发生了千百次。他对一切都了然于心,而天衢在他眼中,与这世间的一草一木,飞鸟游鱼,没有一点区别。
梦醒之后,天衢便知道,自己恐怕又要失控了。
明明早就可以恢复成人形,然后与季雪庭拉开距离不让对方烦心,可天衢还是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伪装成一条笨拙虚弱的小黑蛇。他贪婪且龌龊地以这种方式窃取着属于季雪庭的气息,无时无刻不渴望着与对方的肌肤相亲。之前尚且可以凭借着自我悔恨与谴责强行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渴望,变成了可以吞噬一切的野兽。
明明之前还可以安抚自己,告诫自己,他唯一可以得到的不过是与季雪庭重新相处的一点儿回忆,但到了如今,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他依旧是那般卑劣的生物,一旦拥有过,便再也无法放手。
天衢想要更多。
他想要缠着季雪庭,每时每刻,永生永世。
……
昆昭宫内,时间不过过去了一瞬而已。
季雪庭依旧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而天衢半坐在灵床之上,正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描摹着对方的容颜。
视线落在季雪庭的嘴角,脖颈,还有消瘦的肩头,天衢的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了几下。垂下眼帘,天衢很快就发现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又一次浮现出了浅浅的,鳞片的痕迹——方才光是看着季雪庭,他心中的妄念便愈发不可收拾,甚至不由自主地幻想起自己以庞大的蛇身缠住对方,然后将其拉入昆昭宫地下深处那处潮湿,温暖,满是黏液的黑暗蛇穴之中。
仅仅是想一想而已,如今的天衢便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人形,隐隐有点蛇化的倾向。
尤其是在下界之时,为了孕育那枚“蛇卵”他们两人在山洞中度过了那七天七夜,那潮热极乐的场景恰好与天衢心魔化身所思所想隐隐相合,天衢就愈发心浮气躁了一些。
【他会消失。】
神魂内府之中,就在不久前才被他直接扯下了头颅的消瘦男人倏然出现,英俊消瘦的面容上满是神经质的痴狂。
他开始对着天衢窃窃私语。
【一旦修成无情道大圆满,阿雪便会毫不犹豫地离我们而去。】
【把他囚禁起来便不用再担心这个了,不是吗?这不也正是你心中所求吗?】
【你看,这些天他与你在昆昭宫内日日相对,肌肤相亲……世上极乐也不过如此。】
【滚——】
天衢猛然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指缝之中瞬间便溢出了一缕殷红血丝。
“天衢仙君,你怎么了?还是神魂不稳吗?”
耳边传来了季雪庭的话,一抬头便看见那人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天衢颤了颤,下意识地把手藏在了袖中。
“无事。我惯来便是这样,过不了多久就好了。”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干巴巴地同季雪庭说了一句,“阿雪,我没疯。”
季雪庭看着天衢如今面无人色的模样,又看了看那些不断自天衢阴影中缓缓冒出的漆黑念蛇,勉强笑了笑,道:“天衢仙君神魂有恙,需要慢慢调养,这点我自然是晓得的。方才天衢仙君你……”
其实本来季雪庭只是想知道天衢究竟怎么了。
然而只是提起方才场景,密室中层层叠叠的尸骸仿佛又现于眼前,季雪庭胸口莫名又开始了隐隐作痛。
季雪庭停下话头,皱了皱眉头。
这样下去不行。
他想。
联想到自己方才思考的那些错综复杂的谜团,季雪庭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天庭之中谜团重重,他必须提前给自己留些自保余地好应对接下来的阴谋。
但如今他一与天衢纠缠不清,无情道功法便总有出岔子的迹象。
季雪庭心知这样下去必然出事,不如还是及早与天衢撇清,先稳固心境,再把无情道功法稳一稳才是正道。
说起来,自己与天衢不过是天界同僚而已,无论那人是死是伤,是疯是癫,他本来就不用多管的。
季雪庭一想通这点,心情顿时轻松了一些,原本想要说的话也换成了另外意思的。
“天衢仙君如今既然已经恢复了仙身,应当比之前要好些了,不如去找太白金星等上仙,看看有无旁的休养方法。”季雪庭尽量说得若无其事,“……我与你之间旧事牵扯太多,前缘也断得不干不净的,想来也对你的神魂修复有所妨碍。不如在天庭的这段日子,你我两人各自行动,分开一些时日,兴许这样天衢上仙你便能好转些呢?”
季雪庭柔柔说道,语气柔和亲切,情深意切。
天衢听了,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灰暗了一些。
“你不要我了,对吗?”
季雪庭:“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
天衢忽然起身,直接来到了季雪庭的面前。
然后,在季雪庭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天衢跪了下来。
“我错了,阿雪,你别嫌弃我。”
一定是因为方才与自己心魔化身相斗损了心智吧,不然季雪庭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天衢如今这般直白坦率不留一丝余地的动作。
“天衢上仙,不要这样!”
天衢道:“我错了。我不该假装自己重伤化蛇,与你日日温存。”
季雪庭:“不……不是,我们也没有日日温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