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引

三十一拈醋含酸(2 / 2)

玉露脸上着了这一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眾人也都惊住了。

「你、你竟敢出手打人?」玉露脸都红了,瞪着眼怒极大吼。

「目中无人的是姐姐自己,你无凭无据就诬陷于我又诽谤主家,满口污言秽语,这难道不是含血喷人?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对,现在我们就到赵管家跟前请他评评理去,如果这还不够,就等大少回来处置,在场大家都能作証——你诽谤主家和我的名声,我教训你一巴掌。」

听见要闹到赵管家甚至萧子逸跟前,玉露反而气馁了——原就是无的放矢的事,哪能有什么真凭实据,再说自己含沙射影在先,真见了这两人,自己又讨得了什么好?

香词接着道:「年前事忙,大伙儿难免火气大些,但不该说的就是不该说,有些话说了不只伤人还能伤己。我们这儿没有其他人在,我说的这些话也不全是为了自己,还是为姐姐考虑,请姐姐细想。」

方嫂、陆姨闻言不觉侧目,看向香词频频点头,小初根本不敢再多口,春喜则是一脸大快人心的表情。

玉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半晌都不说话,末了还是方嫂出面打圆场:「香词说的是正理,大家都是在萧家做事,难道为了一个月两贯的身子钱斗得乌眼鸡似的?玉露你动手在先,方才说话又这么逾矩,闹到大少跟前只怕要糟,还不收着些?」

玉露被这一说,铁青着脸扭头坐了,再不理睬眾人,连小初去找她说话她都不应,一眾绣娘就这样一路安静忙到了未时结束。

忙完一天工作离了绣房,春喜和香词往厨房吃饭,春喜担心得直看着她。

「方才玉露动手没伤着你吧?」

「没事,脸上没带出伤就算了。」香词抚了抚自己脸颊。

「不过你方才那一下真解气,玉露合该受个教训,只是没想到你平日这么好声好气的一个人,说出手便出手,我倒是吓了一大跳。」

「莫说你,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香词一叹:「我一向觉得要顾全大局以和为贵,如果是以前,遇上这样的事大约也就忍气吞声了吧。」

「可是你没有这么做。」

「我很清楚,玉露这么张扬拔扈是有心寻衅,这次忍气吞声也顾全不了大局,如果是我自己的事也就罢了,但她这样把大少也绕进去……我就是觉得不应该。」香词深吸了一口气:「我早上和你说的是真心话,我不想让他为这些芝麻小事操心,既不要他知道,那我就该自己处理。」

「不过你方才那一巴掌惊天动地的,你就不怕玉露撒起泼来最后真闹到大少跟前哪?」

「她不敢,」香词很篤定:「我和大少之间清清白白,她就是含血喷人。在我面前闹她或者不怕,但她哪里敢真的到大少那儿撒泼。」

春喜一脸惊异:「清清白白?原来你们真的没有……」

轮到香词惊讶了:「原来你真的不相信我们?」

「现在相信了。」春喜忍着笑:「这也不怪我,谁能信啊?他可是临安城里数一数二的浪荡子哪。」

香词闻言只有无声叹息,绣房发生这么大动静,她内心波涛翻涌,实在不好受,但泼妇骂街或哭天抢地怕也于事无补,她只能勉强自己冷静下来,毕竟这或许才只是个开端。

来到厨房,里里外外的僮僕女使们都忙碌了一整日,等着用饭的时间正好放松,大伙儿都是开心间聊着一边吃饭,春喜和香词也加入眾人一起吃饭谈天,言谈中倒不觉有什么异样,玉露不见人影,山茶和荔枝一旁和人谈笑,神色坦然自若,也没对香词有任何瞩目。

看来那每人五百钱的策略还是有些功效的。

香词和春喜用完饭和其他女使们又间聊一会,才一起回到绿波堂屋内。

香词坐在薰笼边手持绣绷,收拾心绪,开始照着先前描就的花样一针一线细意缝製,赭色、墨色、鸭青、棕黄、枝黄、莹白、霜色、牙白、鸭黄……轻挑慢捻,来回穿梭,很快就把梅树勾勒成形,那树干枝椏、花瓣梅蕊,明是明,暗是暗,尽皆错落有致,栩栩如生。

春喜见她专心致志也不来吵她,待她绣成梅树,才走到她身边,拿起绣绷一看就讚不绝口。

「我本来也觉得底布用秋色太不起眼,但你配上这些顏色就亮起来了。不说这梅树显得格外精神,白梅花瓣看起来也是娇嫩得很,竟真像是梅花就长在这块布上一样。」

香词自己端详一番也觉满意:「还没完,我想在这树瘤处、梅瓣边再加些阴影,看起来会更鲜活。」

春喜叹道:「你就是做事上心,大如一座射堂小如一个荷包,你都是全心尽力。」

「你难道不是么?」香词一笑:「我病了的那时你一个人就做了两个人的活,从来也不在我面前喊累抱怨,依我说,你才真是做事尽心又有情有义呢。」

「这没得说,我们是什么交情?」春喜笑得豪气:「你是我在萧家最要好的朋友,我不帮你帮谁?实话说,今天幸好玉露后来知道收敛,否则我也替你教训她一回。」

「只望她明天别再酸言酸语的了,」香词一叹:「今日这事闹得绣房不大愉快,但若我一味吞忍,只怕以后日子会更难过。」

「别多想了,她诽谤主家在先,这事她完全站不住理,小初后来都不敢再帮腔。」春喜扬眉:「我看方嫂、陆姨也都是替你抱不平的,横竖我们在绣房只待到年下,过完年再和玉露她们见面的机缘也就少了吧。」

「这也说得是,明儿的事明儿说。」香词道:「天也晚了,我先到厨房做夜宵,你好好休息吧。」

别了春喜,香词自往厨下张罗吃食去了,今日萧子逸显然特别忙碌,待吉祥来传唤夜宵,香词捧着砂锅鱼粥进到大堂,已近戌时。

灯下两人对坐,笑吟吟地谈天说地,沉浸在悠然静好的氛围中,他不向她抱怨一整天在外奔波的劳累,她也没把今日绣房里的齟齬纠纷对他明言,她只想看着他开心吃粥,他也只想看见她明媚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