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者们去二楼吃早餐,顺便把任务给分了。蔚梦基金会在东阳省设了十个点,东岳派出的人去其中六个,有的县发达一些,有的县穷得叮当响。
席桐喝着牛奶,冷眼旁观一帮志愿者抢地点。
名单是事先排好的,可谁也不愿意去最落后的地方,各种借口轮番上阵。
争了快一个小时,领队和大部分成员达成一致,不出所料,昨天坏脾气的女人被排挤到GDP倒数第一的县,嗓门要冲破天。
领队被她吵得没办法:“那你找个人替你。”
女人撩着烫染精致的大波浪,眼睛在全场转了一圈,毫不犹豫地指向席桐:“喏,她是记者,记者就是负责报道实情的,不去亲身体验能写出好新闻吗?”
又走过来,用一种看似客气实则尖酸的语气说:“我们是带薪离岗,你是加薪,公司请你来做报道,你得对得起我们给你发的一万块钱啊。”
席桐运气好,被排到荣城旁边一个县,宿舍条件不错。她端着杯子走到领队那儿,和和气气地道:“我看看你分在哪里……”
女人看她没有拒绝的意思,忙不迭在纸上给她指:“这里——唉哟!”
哗啦一下,牛奶洒了她一身。
“不好意思,我手滑。”席桐看都没看她,跟领队说:“瓶县是吧,我去了。”
女人还没来得及发飙就被领队拽了回去,原来那一组的员工们都哭丧着脸。席桐五个新队友都是男的,这下很高兴,瘟神走了,来了个记者妹子,看起来挺软萌的。
领队安慰道:“席记者,你别担心,我联系那边的学校,给你单独弄间房,有什么问题就打我电话。”
席桐其实没把地点放在心上,她之前看过校舍图片,比她在坦桑尼亚支教的时候条件好。
谢过领队后,她回房打了个电话,她妈已经坐上车出发了,两人都忧心忡忡。
午后,志愿者六人组收拾行李,风风火火往瓶县去。先坐大巴,再坐汽车,然后坐小叁轮,最后叁轮陷泥里出不来,找村民帮忙抬,到了校舍,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这地方属于瓶县外围的苍水镇,基金会的办事处设在镇中心,下午席桐提议先去办事处看看,拍点照片,可几人到的时候却发现原本的办公室被一家服装店取代了,老板一问摇头叁不知。何家村小学的校长打电话催,他们只好趁太阳落山前赶到镇车站让人来接,又走了好一段,才进到深窈的大山里。
小学不大,管两个村的六十个学生,加上校长一共四个老师,教职工宿舍很破旧,看不出近年修过。
五个男人挤一间平房,睡上下铺,席桐的性别优势让她独占西边一间,还有个电插头可以给手机充电。但洗澡是不行了,只能提井水到厕所擦身子,还好是夏天,不冷。
目前老师们正常教学,虽然下个月是暑假,学生们也要隔叁差五过来上课,据说是建立小学的基金会规定的,防止学生父母在停课期间把小孩子送去做童工,有去无回。
志愿者们有的负责后勤,有的负责教课,第二天去办公室,席桐拿着照相机要拍,被校长止住。
校长是个秃顶中年男人,黑瘦干瘪,戴着副眼镜,有股读书人的斯文劲儿,是村里唯一上过高中的。
“席记者,别拍了,这太难看了,还是去教室吧,学生们都准备好迎接你们了。”
席桐心里挺不是滋味,大张旗鼓的,搞得和领导视察一样。
出了门,她问校长:“昨天我们根据地址没找到基金会的办事处,这是怎么回事?学校发给学生的补贴按规矩不都是从办事处拿吗?”
校长笑了:“席记者,你不了解,规矩是人定的嘛。刚建校头几年是从办事处拿,后来就是机构派人来学校发现金,我们也不用去镇上了,还省路费。”
席桐略一思索,“您在这儿干了十五年吧,我想找个时间去您家采访,可以吗?”
校长是个聪明人,和蔼道:“你不要误会,我家徒四壁,也穷,但克扣学生补助这种事,我绝不会做。席记者,我想请你给我们多做做报道,让社会能真正重视到落后地区的教育问题。”
席桐听出来他话里有话:“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校长把她拉到一旁,低声道:“这些志愿者是东岳公司的人,但你不是,我想问问你,基金会这些年把钱都给了东岳,是不是真的?自从郝洞明先生离开荣城,去南方做生意,我们的补助就越来越不够用了,虽然现金在增加,可物价涨得比这快啊!”
席桐愣了一瞬,随即道:“我不清楚,我帮你问问。”
校长忙说:“算了算了,别问了,传出去不好,我们老师还要这份工资的。”
席桐一定要知道,坚决道:“在没有证实之前我不会乱说,但如果是真的,那我会想办法帮助你们。”
那边几个男志愿者等不及,喊道:“校长,我们可以进教室了吗?”
校长带着席桐走过去,陪笑:“可以的,孩子们正等着呢。”
孟峄走出大楼,傍晚的阳光把巴黎La défense商业区的高楼大厦照得金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