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

破阵子 第57节(2 / 2)

“四年前,我确实去过鲁王府,原想着亲眼看见她过得好,我便死心了。不料那晚她被鲁王打晕在地,满头是血。我想这一定不是第一次了,便想带她离开。可是你知道,以她的性子,必然不肯跟我走。”

“恰好我有个师姐在济南,她为人仗义,武功又高,我自小跟她一处练剑,很是信得过的。我恳求她去救晚词,她也答应了。我们准备了龟息散,打算让晚词诈死。师姐假装飞贼,潜入王府,结识晚词,将这意思对她说了。晚词却没有答应,她说父亲尚在,不能抛下他不管。我们只好从长计议。”

他编出来的这番经过,虚虚实实,正符合刘密的猜想。

刘密接过他的话,道:“于是你们装神弄鬼,吓唬鲁王,让他不敢接近晚词,一直等到祭酒去世,才让晚词服药诈死?”

章衡点了点头,道:“柳树精的事你也知道了,正林,你太聪明了。幸好是你,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微微一笑,眼中划过一道冷光。

刘密虽然有准备,亲耳听他说出这番经过,还是觉得惊心动魄。章衡胆量过人,他一直都知道,昔年结伴游学,行至梅山,山间有一潭水,两侧绝壁万仞,只有一根窄窄的圆木横架作桥。一众书生望而却步,独章衡毫无畏惧,踩着圆木从容提笔,在对岸石壁上写了一句诗:涧声山色苍云上,花影溪光罨画馀。

刘密那时与他玩笑说:“丽泉,你将来一定能杀人。”

一语成谶,章衡这个刑部侍郎,做到现在,不知要了多少人的命。可他到底是个臣子,刘密没想到他敢欺君犯上,打王妃的主意。

刘密看他半晌,道:“丽泉,你真是胆大包天。你救出她,也就罢了,为何要让她出来做官,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章衡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与刘密目光相对,道:“我知道这很危险,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法子让她走出来。你没看见她在鲁王府的模样,面无生机,人都瘦脱了形,你见了根本认不出来!”

你没看见,这四个字刺得刘密神色一黯。他是没看见,也难以想象。与章衡不同,他一向循规蹈矩,再怎么喜欢晚词,也做不出潜入王府,偷窥王妃这样疯狂的事。

当年一道赐婚的圣旨,纵然章衡得晚词偏爱,也和刘密一样眼睁睁看着她做了鲁王妃。如果这是一场他们两人之间的比试,刘密并不算输,因为章衡也没有赢。但不想晚词嫁人之后,比试还在继续,刘密知道从章衡救出晚词那一刻起,自己才算真的输了,输得干净彻底。

章衡看着默不作声的他,不无得意地心想,我是没有你这般无私,可是再无私的爱也抵不过救命之恩。

这份得意仅持续了瞬间,章衡又内疚起来,道:“正林,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事已至此,回头无岸,只能往前走了。”

刘密扶住额头,道:“你打算让她一辈子女扮男装,欺上瞒下?”

章衡道:“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我想太子仁厚,对晚词又分外赏识,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就说她是我在保定府救下的一名孤女,他应该不会怪罪。等他继位,晚词便可以恢复女儿身了。但赵晚词这个身份,确是一辈子的秘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刘密听他把心里的打算娓娓道出,俨然是个经验老道的惯犯,头更疼了,捏了捏晴明穴,道:“你这计策虽然可行,但也冒险,万一有人在你告诉太子之前发现她是女扮男装,捅到皇上面前,她就是欺君之罪。你这不是救她出虎穴,又推她入火坑么?”

章衡吃了口茶,不以为意道:“她小小一个主事,谁总把眼睛盯着她呢。”见刘密眉头紧皱,又道:“正林,世间没有双全法,哪怕日后事发,我不后悔,她也不后悔。”

刘密长叹一声,道:“真是两个疯子。”

说话间,不觉夜深,窗外的树枝被风刮得簌簌响。刘密望着地上袅袅吐烟的鎏金香炉出了回神,走到窗边,推窗看去,廊下的红纱灯照得雪花纷飞,益发下得大了。

“我该回去了,你们多多小心。”

章衡站起身,准备送他,道:“她并不知道救她的人是我师姐,你别告诉她。”

刘密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道:“我不会和她相认,你放心罢。”

章衡闻言,更加歉然,向他揖了一揖,道:“正林,我对不住你。”

刘密走开道:“有什么对不住的,你救了她,我也是欢喜的。”抿了抿唇,又道:“你如今不能给她名分,莫要欺负她。”

章衡低了头,道:“这是自然。”

第九十六章

两重山

雪下了一夜,晚词清早醒来,揭开帐子,见窗上光芒耀目,穿了衣服,走出去一看,真个满地琼瑶,琉璃世界。银灰色的天空还不住地往下撒盐,晚词立在檐下,搓手笑道:“好久没看见京城的雪了。”绛月道:“姑娘以前来过京城?”话说出口,想起章衡再三叮嘱不可询问她的过去,自知失言,低头讪讪道:“婢子多嘴了。”晚词拉了她的手,道:“你不必如此紧张,几年前我是来过京城,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章侍郎。”

雪下了一夜,晚词清早醒来,揭开帐子,见窗上光芒耀目,穿了衣服,走出去一看,真个满地琼瑶,琉璃世界。

银灰色的天空还不住地往下撒盐,晚词立在檐下,搓手笑道:“好久没看见京城的雪了。”

绛月道:“姑娘以前来过京城?”话说出口,想起章衡再三叮嘱不可询问她的过去,自知失言,低头讪讪道:“婢子多嘴了。”

晚词拉了她的手,道:“你不必如此紧张,几年前我是来过京城,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章侍郎。”

绛月见她并不介意,抬起头笑道:“难怪姑娘待章侍郎不同,原是有前缘的。”

晚词微微红了脸,岔开话题道:“许久未见姐姐来了,也不知她在忙什么。”

绛月忍笑道:“兴许他也有了心上人,这会儿正风花雪月,如胶似漆呢。”

晚词噗嗤一笑,道:“果真如此,我倒欢喜呢。”嘴上这么说,心里到底想不出十一娘会看上什么样的男子,她就像话本里的侠女,来去如风,并不会为谁停留。

朝会刚散,章衡走在出宫的路上打了个喷嚏。姚尚书在前面和温国公说着话,两人都上了年纪,花白长须在风中乱飘。温国公的独子三个月前病逝了,温国公悲痛难平,今日向天子告了病假,想和夫人离开京城,出去散散心。

姚尚书与他交情不错,问道:“正夫,你打算去哪里?”

温国公道:“听说闽南一带风景别致,我想去那里瞧瞧。”

姚尚书道:“我年轻时在泉州待过两年,那里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商船极多,确实是个好地方。”

晚词知道今日有朝会,吃过早饭,在庭院里赏了会儿雪,方才出门。不想今日朝会散得早,等她到了衙门,姚尚书等人正在轿厅里下轿,吓得她往门后一钻,敛声屏气等他们离开。

偏生章衡眼尖,看见她了,心中暗笑,也没作声,和其他人一道走过去了。

晚词听着脚步声远去,小心翼翼伸出半个头来看了看,见人都走了,一溜烟儿跑到值房,椅子还没坐热,章衡便派人来叫她。

晚词走到他这里,见房中并无旁人,也不行礼,径自向一个花梨木圆凳上坐了,嘴上毕恭毕敬道:“大人找卑职有何贵干?”

章衡近前刮了下她的鼻子,道:“懒丫头,一有朝会你便迟到,我瞧见好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