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词来到章府,天刚擦黑,门首已点起一串华灯,照得飞檐翘角,气势逼人。小厮领她至暖阁门前,丫鬟打起帘子,走进去,只见章衡玉带锦袍,端着一个粉彩碟子,站在水晶鱼缸前喂鱼呢。
水里两条龙睛凤尾淡黄鱼,抖着薄若蝉翼的尾鳍仰头啄食,宛如轻纱曼舞,煞是美丽。
晚词之前没见过,一时被吸引,近前看了看,道:“这是谁送的?真好看。”
章衡道:“九弟送的。你喜欢,明日我叫人送去。”
晚词道:“不要,叫人看见,说不清呢。”
章衡笑了笑,放下装鱼食的碟子,手也不擦,便往她脸上一抹,道:“怕人说,你还来做什么?”
晚词蹙起眉头,瞪他一眼,拿帕子擦着脸,道:“我是为一桩命案来的。”
章衡神情微肃,道:“什么命案?”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元夜灯(二)
晚词将潘氏被人勒死,伪装成自缢而亡,凶手留下笔迹相同的遗书,如此这般,备细说了一遍,又从袖中取出那封遗书给他看。章衡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遗书,道:“这等说,凶手只能是在潘氏回房前,便躲在房里了。丫鬟发现潘氏上吊,惊慌失措跑去叫人,他正好趁机离开。”晚词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潘氏回房是戌时一刻,霜竹去叫人是二更时分,所以明日我要去潘府问所有能模仿潘氏笔迹的人,这期间在做什么。潘逖深信他女儿是自缢而亡,不让官府调查,我人微言轻,少不得请你去说服他。”章衡不作声,晚词乜斜着眼看他,道:“怎么,大人明日不方便?”章衡将遗书搁在一旁,笑道:“没有,只是我想元宵佳节,人家成双成对地赏灯,咱们成双成对地查案,真是别具一格。”
晚词将潘氏被人勒死,伪装成自缢而亡,凶手留下笔迹相同的遗书,如此这般,备细说了一遍,又从袖中取出那封遗书给他看。
章衡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遗书,道:“这等说,凶手只能是在潘氏回房前,便躲在房里了。丫鬟发现潘氏上吊,惊慌失措跑去叫人,他正好趁机离开。”
晚词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潘氏回房是戌时一刻,霜竹去叫人是二更时分,所以明日我要去潘府问所有能模仿潘氏笔迹的人,这期间在做什么。潘逖深信他女儿是自缢而亡,不让官府调查,我人微言轻,少不得请你去说服他。”
章衡不作声,晚词乜斜着眼看他,道:“怎么,大人明日不方便?”章衡将遗书搁在一旁,笑道:“没有,只是我想元宵佳节,人家成双成对地赏灯,咱们成双成对地查案,真是别具一格。”
晚词忍不住也笑了,道:“咱们查完了,再去赏灯也不迟。”又道:“我还约了正林明晚在丰乐楼猜灯谜呢。”
章衡站起身道:“你倒是忙得很。”看看时辰,道:“我待会儿要去孟府听戏,就不留你吃饭了。”
“孟相请你去听戏?这不是鸿门宴么?你为何要去?”晚词睁大眼睛,满眼都是不理解。
章衡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笑道:“只是寻常走动,没那么严重,不会有事的。”
晚词还是担心,想跟他去又怕添麻烦,道:“那我在此等你回来再走。”
章衡眨了下眼睛,道:“好罢。”
两人说着话,田管家走到门口,想进去又怕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便在门外扬声道:“少爷,轿子备好了。”
章衡答应一声,取了架子上的深青织金霞云纻丝鹤氅,披上便往外走。
晚词拉住他,道:“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问你。你上回送我的漆烟墨是在哪儿买的?”
章衡道:“傻妮子,那是徽州进贡的上品,太子给我一匣,我都给你了,外面哪儿买得着。”
晚词愣了愣,道:“这倒奇了,那封遗书用的也是漆烟墨,味道和你送我的一模一样。”
章衡闻言,也有些诧异。漆烟墨坚而有光,黝而能润,舐笔不胶,入纸不晕,写字作画都是极好的。这批上贡的漆烟墨里加了冰片,麝香等名贵香料药材,闻起来有一股特别的香味。
但墨锭化成墨水,写在纸上,味道自然淡了许多。他拿起那封搁在条几上的遗书,又仔细看了看。
闻了闻,是比一般墨色更黑些,且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但他毕竟没有晚词那样灵敏的嗅觉,分辨不出这香味是不是那批贡品的香味。
他相信晚词的判断,道:“太子给我时说皇上赏了他两匣,孟相两匣,他没舍得送别人,那么凶手的漆烟墨很可能是来自孟相手中。正好我去问问他,你在这里等我消息。”
晚词再三叮嘱他小心,才松开手,让他去了。
田管家在门外等了半晌,心里直犯嘀咕,这小范主事真够黏人的。
章衡走出来道:“田伯,少贞留在这里帮我拟几份文书,你叫人送些吃的来。”
田管家答应着,打发他上轿去了,这边叫人去厨房传话。
晚词吃过饭,坐在暖炕上看了会儿书,想出去走走,便起身披上斗篷,独自在庭院里散步。天上是一轮即将圆满的银月,照得五色石砌成的蜿蜒小径灿灿生辉。两旁树枝横逸,凤竹森森,都笼罩在清泠泠的月光中。
不知不觉走到湖边,夜风吹皱湖面,天上的银月在水中碎成无数星星点点。
晚词脸庞冰冷,欲去船室里坐一坐,却见外围的灯影里坐着两个女子,一色的白绫袄儿,红比甲,梳着丫鬟头,围着热气袅袅的茶炉子,唧唧哝哝地说着话。
忽有一句被风吹到耳边:“也不知那衣裳是谁做的,当个宝贝似的。”
晚词抿嘴一笑,悄悄走上前,又听见一句:“看针线,不像是好人家的女儿。”
“好人家的女儿哪肯不明不白地跟男人好?十有八九是院里人家。”
晚词眉尖一蹙,心里骂道:“你才院里人家!”
“唉!”一个丫鬟欠了欠身,长长地叹息一声,道:“管她是什么人家,少爷这一年比过去和气多了。奴只盼她把少爷伺候舒坦了,咱们日子也好过些。可别再像前两年,整日冷着脸,动不动便发火,吓得人大气也不敢出。”
晚词暗自怪道:他性子是不好,但也不至于这样坏,莫非前两年出了什么事?
另一个丫鬟咬着袖子,道:“说的也是,少爷自从做了官,益发不好伺候了,连田叔都小心翼翼的。你还记得三年前那晚么,外面电闪雷鸣,下着好大的雨,咱们两个在屋里睡不着,他从房里跑出来,一叠声儿地叫人备马,问他要去哪里,他也不说。平安哥他们要跟着,他也不许。自个儿出了大门,走到街上,又不走了,呆呆地站在雨里,浑身淋得透湿,中邪似的。”
“怎么不记得,想起来奴还怕呢。”丫鬟抚着心口,道:“大家都说是有仇家给少爷下了咒,该请个术士瞧瞧。但少爷从来不信这些,也没人敢请。万幸现在好了,真是谢天谢地。”
晚词听得满心诧异,章衡向来冷静自持,丫鬟话里三年前的他简直好像疯魔了。
如今好了,是因为自己么?那曾经的疯魔,又是为了谁呢?
“听说九少爷在外面又养了一个……”两人话锋一转,又说起章徵的风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