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

破阵子 第76节(2 / 2)

不多时,到了总督衙门,想是不久前下过雨,地上汪着一滩一滩的水。天上云霞似锦,倒映在地上,煞是好看。

这衙门飞檐翘角,屋瓦如鳞,盖得十分气派。两扇朱漆大门开着,廊下挂着十几盏总漕部院的灯笼,众多兵士守卫,并无一丝杂声。

门前有一对洁白无瑕的狮子,雕工精湛,随时要活过来一般。

晚词看了看,忍不住道:“这狮子倒像是白矾石雕的。”

杨玄笑道:“小范主事好眼力,这对狮子原是波斯进贡的,一对在京城孟相家门前,一对被国舅爷送给了部院。”

晚词道:“难怪我瞧着眼熟呢!”

进了大门,走到厅上,只见一绯袍官员坐在上首,左右两排坐着几名蓝袍绿袍官员。见章衡来了,众人都站起身。

章衡走到那绯袍官员面前,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漕帅!”

漕运总督位高权重,手握兵权,人称漕帅。

晚词跟着行礼,杨云翼握住章衡的手臂,神情激动道:“贤侄不必多礼,这些年你在京城,我在淮安,公务冗杂,不得来往。几日前听说皇上派你去浙江代巡,我想你必然经过此地,左等右等,总算把你等来了!”

章衡笑道:“小侄一路上也甚是挂念漕帅,今见漕帅面色红润,身体康健,小侄便放心了。”

杨云翼听了这话,更加欢喜,转眸打量着晚词,道:“这位便是你的得意门生,范宣?”

章衡每次听人这么说,都有种占晚词便宜的快意,含笑点头。

旁边陈知府道:“范主事才名远播,我等也有耳闻,却不想生得如此清秀,倒比咱们像南方人。”

江南人才辈出,在座官员有一大半是江南士子,闻言都笑。

杨云翼笑道:“我也想说这话。小范主事这般才貌,合该娶个江南女子,凑一段风花雪月的佳话。丽泉,你说是不是?”

晚词听这意思,分明是要给自己做媒,心中怪道:我小小一个主事,与他们非亲非故,怎值得他们这般费心?

章衡道:“漕帅有所不知,少贞体弱多病,打小药当饭吃。相士说她命犯三金水,三十之后方能娶妻。”

杨云翼皱皱眉,道:“有这等事,难怪小范主事至今未娶。要我说,这些相士的话不足为信,身边有个知心知意的人照顾比吃什么药都强。”

陈知府立马现身说法:“大人此言极是,卑职年轻时比小范主事还瘦弱,也常常生病,后来娶了贱内,得她悉心照料,这么多年连风寒都没有过。”

晚词看着他比临月妇人还大的肚子,很难相信他年轻时比自己还瘦,面上笑道:“您老是有福之人,下官比不得,还是安分些,听相士的话,过了三十再说罢。”说着掩唇咳了几声,手抚着胸口,一副病秧子样。

杨云翼和陈知府见人家不敢娶,也不好勉强,又闲谈了几句,移步往蓝山堂去。

晚词正在腹中揣测他们是何用意,一阵阵诱人香气随风飘来,像酱肘子,又像鲫鱼脍,还有许多说不出的味道,勾得馋虫直闹,什么也想不了了。

蓝山堂内地铺花毡,顶悬华灯,当中摆着两桌酒席,席上金的银的,圆的方的,形形色色的器皿,盛着各式各样的菜肴,有些晚词都不认得。

原来淮扬一带饮食华侈,制度精巧,非别处可比。众人推让一番安席就坐,晚词坐在章衡下首,闻着最香的就是自己面前那一大碗冬瓜裙边。

裙边是甲鱼背上的一圈软肉,这么一大碗少说得用十几只甲鱼。北方甲鱼少见,京城酒楼都没有这道菜,晚词还是在鲁王府见过一回,彼时因对着宋允初,毫无胃口,碰都没碰。

章衡正和杨云翼说着场面话,见她直勾勾地看着那碗冬瓜裙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便长话短说,举杯一饮而尽,算是开席了。

晚词立马拿起勺子,盛了一碗冬瓜裙边,正要往嘴边送,想想不合规矩,强忍着先递给章衡。

章衡不爱吃这个,笑了笑,道:“你别管我,自己吃罢。”

晚词暗道他没口福,这才享用起来。

大酱炖得汤汁浓稠,裙边柔滑爽口,冬瓜软而不烂,浸透汤汁,鲜得哪里还像冬瓜。

晚词一连吃了两碗,杨云翼用箸指着一道盛在青瓷葵口盘中的菜,笑道:“小范主事,别光吃那个,尝尝这道葱油脆鳝。”

那一盘鳝丝切得又长又细,炸得弯曲,覆着一层焦黄,旁边一朵白萝卜雕的莲花衬着千峰翠色,赏心悦目。

晚词夹起一根鳝丝,只觉入口酥香,鲜美异常。

杨云翼道:“味道如何?”

晚词点头称赞道:“好厨艺,好刀工!”

“倒不是刀工好。”陈知府伸出小指头比划道:“脆鳝用的鳝鱼只有这么细,不能用刀,要用竹签子这么一划,才能原汁原味!”

晚词恭维道:“陈大人真乃行家!”

“哪里哪里,我只是久居此地,略知一二罢了。”陈知府又向章衡道:“章大人,你也尝尝这脆鳝!”

章衡未及言语,杨云翼便道:“丽泉打小便不爱吃这些,我记得他爱吃雀舌豆腐羹。”

章衡动容道:“这么多年了,漕帅还记得。”

旁边伺候的侍女不消吩咐,便伸出纤纤玉手,盛了一碗豆腐羹放在章衡手边。这是将豆腐切成雀舌大小的薄片,佐以鸡汤,火腿,冬笋等物煨成的。

章衡吃了一口,神情甚是怀念,杨云翼与他追忆往昔,不断地拉近距离。一坛酒罄,两人似乎比十几年前还亲近。

杨云翼看看天色,已是一更时分,道:“丽泉,你和小范主事今晚就住在这儿罢,厢房我都叫人收拾好了。”

章衡道:“既如此,便叨扰世伯了。”

晚词见要散席了,忙忙地拨了半碗米饭,浇上裙边汤汁,就着一盘清炒芦蒿,呼噜呼噜地吃完,心满意足。

两间客房相邻,里面陈设典雅,晚词在自己房中和绛月说了会儿话,听见杨云翼来找章衡,想必是有事要谈,便先宽衣睡了。

次早章衡敲门进来,晚词还没起,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走到床边,道:“杨总督昨晚和你说什么了?”